第178章 康伯侯府

發佈時間: 2022-11-02 16:4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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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達恭敬道:「此事,老奴這常年在宮中的人,倒也有所耳聞。」

 「哦?」惠帝來了些興趣,雖然昨日開始,便已經著人去調查蕭韞之,甚至,連他在大長公主府上的行動,都派人暗中窺探,但惠帝對雲莞這一介女流,卻並沒有對待蕭韞之那樣上心。

 雖說孔言方道出雲莞的父親當年曾作詩諷刺過科舉,但惠帝也並無甚印象,畢竟科考之年,總有那麼一兩個鬱郁不得志之人說些不中聽的話,罰過便也罰過了,這會兒得知雲莞在京城竟有些生意,不由得來了幾分興趣。

 張達便弓著腰道:「近一年來,京城各家的公子和小姐們,好飲一味酒,此酒名為千山釀,味道醇厚綿長,細膩清香,才在京城開業一年,名氣倒比一些老窖的名號還要響亮,連奴才在宮中都曾聽說過。」

 惠帝的吃用皆是上品,日理萬機之人,自然也不曉得民間何時出了什麼好味道。

 張達說到這裡,他便問道:「這千山釀,便是雲家釀出的?」

 「正是。」張達微微笑道:「奴才聽聞,這千山釀,乃其小東家所釀,據說,釀製頗為講究,釀酒的水,必須是陵陽城太平鎮南部上林村後山流出的山泉水,且需釀在太平鎮上,不能去別處,否則,味道便不一樣,釀成了之後方裝壇拿到京城來售賣,且如今,西江北岸僅有兩家專門的千山釀酒坊,其中一家,便是京城,奴才在下朝的時候,偶然聽及朝中年輕的官員提及,因前段時日陵陽大水,淹了上林村,一度導致千山釀價貴,原本四兩銀子一壇酒,生生賣到了十兩銀子。」

 張達說完了,看著惠帝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禁道:「這些,也只是老奴聽著別處的人閑嗑嘮罷了。」

 惠帝道:「朕瞧著,你倒是喝過那酒水?」

 張達面有赧色,立刻跪下來道:「奴才平日里就好睡前喝兩口,請陛下恕罪。」

 惠帝不甚在意:「朕怪你做什麼,你去找一壇來,給朕瞧瞧,朕倒要看看,是什麼好酒,能讓這樣多的年輕人追捧。」

 「陛下,不可,這……」

 天子乃九五之尊之軀,怎麼吃這些奴才們吃的東西。

 「去!」惠帝強硬道。

 沒辦法,張達只好立刻吩咐人去宮外帶了一壇千山釀回來,惠帝原本也只是好奇,待嘗了第一口之後,竟也為千山釀綿長細膩的口感感到驚喜。

 「果然是好酒。」

 張達眼皮一跳。

 皇帝若是對某個東西表現出極大的喜歡,並非一件好事。

 惠帝道:「是個有些本事的姑娘。」

 惠帝像是在問人,又像在自言自語一般:「你說,他們來京城,當真是為了替死去的災民伸冤,還是別有目的?」

 張達自然回答不出來這個問題,只站在一旁,垂首不言,恭敬地等待著惠帝的命令。

 惠帝也同樣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那一壇被他贊了好酒的千山釀,也僅僅喝了一小杯而已。

 這時候,御書房外,有人匆匆來報:「陛下,康伯侯求見。」

 惠帝皺了皺眉:「康伯侯?康伯侯許久不入宮,怎麼進宮來了,罷了,讓他進來吧。」

 片刻之後,年過四旬的康伯侯進了御書房。

 康伯侯藍家曾經是敬宗皇帝時期,即先帝的父親時候,一位貴妃的母族,那位貴妃頗得敬宗皇帝的寵愛,甚至死後還被追封皇后,藍家本就是皇商,又有一位貴妃的女兒在當時,可謂風頭無兩。

 而在先帝早期時候,北方發生過一次雪災,當時的藍家家主大力賑災,幾乎以一府之力,支撐了北方半數以上米糧的賑濟,因此,被先帝封為康伯侯,當然,這侯爺,也是個有名無權的。

 只是,藍家被封侯之後,過了十來年,隨著京城其餘的商戶,諸如顧家、姚家這樣的大家族漸漸崛起,康伯侯府已難以維持一家獨大的局面,倒是慢慢沒落了下來,乃至今日,雖仍是名義上的侯府,家產也頗為豐厚,說是富可敵城也不為過,但卻不如當年風光,便是如今的後輩,也平平無奇,無甚功名在身。

 康伯侯雖有侯爺之名,但那也只是先帝感念他的義舉封的一個封號罷了,平日根本不參與政事,若無皇帝傳喚,自然也不會進宮,只每年年初朝廷開大朝會的時候才會進宮封賞。

 雖都是侯爺,但與鎮遠侯這樣的赫赫威名相比,則如泥蛙見鯤鵬。

 與恩國公姚家這樣的相比,又因為恩國公的妹妹乃如今的姚貴妃,也是不能相比,只是底蘊比恩國公府厚一些罷了。

 「老臣參見陛下。」康伯侯如今已年過四十,生得心寬體胖,商人富態,得了允許之後,匆匆金殿,立刻向惠帝行禮。

 「起來吧,康伯侯今日怎的有空進宮了?」惠帝面對朝臣的時候,大多數面色和藹:「朕已許久不曾見過你,年初時候聽說你腿腳不便,如今可還好?」

 聽到惠帝關懷的話,康伯侯幾乎熱淚盈眶,跪服在地:「多謝陛下挂念,老臣身子無礙,都是些舊年的老毛病了。」

 「那便好。」惠帝道:「若是還抱恙,不如在宮中請個御醫回去瞧瞧。」

 康伯侯紅著眼睛,有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而後才講明了自己一番進宮的目的:「這幾日,老臣雖深居家中,卻也曉得外面發生的事情,尤其聽聞,那位擊登聞鼓的少年,極有可能與早年便離宮的敏樂公主有些關係,如今外邊傳言沸沸揚揚,老臣唯恐陛下為此煩憂,特進宮一趟。」

 惠帝渾濁的老眼微眯,盯著康伯侯垂下的頭顱,面上又緩緩浮現出一絲笑意:「哦,康伯侯可是有不同的見解?」

 康伯侯笑了笑:「回稟陛下,臣不敢有見解,只是,臣家中小兒,與如今翰林院的林編修為至交好友,林編修時常來康伯侯府做客,昨日登聞鼓之事後,林編修與犬子說起了那少年少女之事,老臣方知,原來那林編修,與他們甚為熟悉,尤其是那雲家少女,少時還以兄妹相稱,比鄰而居。」

 「林編修?」惠帝似乎認真地想了想,也想不起這麼一號人

 康伯侯便提醒道:「林編修名林志遠,乃陵陽人士,太平鎮上林村人,乃今年金科甲榜第四,是陛下點封的編修呢。」

 惠帝恍然大悟,「你這麼一說,朕倒是想起確實有過這麼一個人,此人胸中有大才啊。」

 說罷,惠帝又笑了:「陵陽倒是個人傑地靈之地,今年出了許多傑出的人物,你說,那林志遠與雲莞和蕭扶疏皆非常熟悉?」

 「正是,他們原本是同鄉之人,年紀相仿,自是有所了解的,且據他與小兒所言,陵陽一帶,關於那蕭扶疏的傳言,倒也有一些,臣想,如今外邊流言漫天,不知誰真誰家,唯恐陛下為此憂心,有損龍體,不若找一他們的同鄉之人,聽聽些言語,也好有所判斷。」

 「嗯,你說得沒錯,朕正愁陵陽天高路遠,消息傳遞極為緩慢,康伯侯可是給朕渴中送水啊。」

 康伯侯心內一喜,面上卻恭敬道:「為陛下分憂,是臣分內之事。」

 惠帝極為滿意,又留康伯侯說了還一會兒話之後,才放人離開。

 康伯侯則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皇宮,面上還帶著喜色。

 待康伯侯離開御書房之後,惠帝的臉色才慢慢淡了下來,面上長帶的寬容與和藹,消失無蹤:「康伯侯沉寂多年,這些年,心倒是便大了不少。」

 張達默不作聲,充當個隱形人。

 惠帝便繼續道:「朕記得,康伯侯夫人生了三子兩女,皆無人在朝為官。」

 張達垂著眼眸:「正是,康伯侯的嫡長子曾考了三次科舉,皆未中舉,如今依舊是個白身,今年已經二十七歲,倒是不知曉,今年的科舉,是否參加了。」

 這話張達也只是說說罷了,像康伯侯這樣的人家,長子參加科舉若是中舉了,在朝中必定會有消息,如今他和皇帝都不知道,要麼便是沒有參加科舉,要麼就是沒有中舉。

 惠帝輕笑了一下:「康伯侯到了這一代,當真是不成氣候啊,朕還記得,早些年,太子妃剛剛過世的時候,太子還曾向朕求娶過藍家長女,哦,對了,那女娃名叫藍玉雁,只是當時,藍玉雁尚未及笄,這門親事倒也不曾定下來,朕記得,藍玉雁如今尚未許人家。」

 張達道:「倒是不曾聽聞康伯侯府的嫡長女與哪家的公子定過親事。」

 惠帝便道:「如今倒也沒了消息,太子與皇后都不曾向朕提過此事了。」

 惠帝眯眼想了想,「罷了,你著人去讓林志遠進宮,朕瞧一瞧這少年究竟如何,讓康伯侯親自引薦。」

 身為上位者,惠帝除了對權勢表現出極大的執念,不願意別人分走半分,大多數時候,仍是一個精明的皇帝,甚至非常懂得抓住人心,康伯侯今日進宮的目的,他自然明曉,但是,大多數時候,對朝臣的這些心思,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康伯侯從宮中出來之後,便匆匆回府了。

 林志遠如今依舊尚在康伯侯府,他今年入仕之後,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與年紀相仿的康伯侯府的小公子藍齊平相識,兩人年紀相仿,一番交往下來,竟發現彼此性情相投,很快成為至交好友,在藍齊平的相邀下,也曾多次來康伯侯府做客。

 康伯侯一回府,便將林志遠帶去了書房,語重心長道:「我已經與陛下提及你乃陵陽城太平鎮與上林村人士之事,以陛下對此事的看重,不久,必定宣你入宮,屆時,你當如何做,才能引起陛下的青睞,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林志遠感激不盡:「多謝侯爺引薦之恩。」

 康伯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個可造之材,本侯幫你,是相信你的能力。」

 林志遠再次表示:「侯爺的恩德,在下不敢或忘。」

 康伯侯滿意地點了點頭,「可有你母親的消息?」

 林志遠眼神黯淡:「至今不曾有消息。」

 林志遠考中進士之後,在朝為官,便想將母親接到陵陽居住,不想在路上遇上了山賊,馬車掉落懸崖之中,林母至今下落不明,而下落不明的,除了林母,還有執意要來京城看一看他的那位已經定了親的未婚妻陳靜姝。

 幾個月過去了,至今仍一點消息也沒有,雖然後來也著人去山崖下查探過,卻只見馬車殘骸和地上的血跡,不見人影。

 或許,人已經被山中的屍體和野獸帶走了,為此,林志遠自責又失意,一度非常頹廢。

 最後還是藍齊平看不下去了,將他帶回府中客居,經常陪伴他,才讓他慢慢恢復過來。

 康伯侯輕嘆了一口氣:「不論如何,你也別太傷心了,你這樣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遠呢。」

 林志遠感激道:「多謝侯爺勸慰。」

 康伯侯擺了擺手:「去吧,回去等著好消息便是。」

 林志遠再次感謝了康伯侯之後,才出了書房,又去好友藍齊平道別。

 藍齊平是藍家幼子,聞言道:「你放心便是,林兄,你有大才,只是缺少了引薦的人,若是沒有一點背景,實在難成大事,你放心,你我既然是好友,這個忙,我必定是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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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志遠笑道:「多謝藍兄。」

 「客氣什麼,我也不希望林兄的才華被埋沒。」

 兩人又說了一些話,之後,林志遠才往前院去,出府回去等待惠帝的旨意。

 他才剛剛走過一個月門,便聽到走廊的拐角處,探出少女半個身子,藍家十四芳齡的嫡二小姐頭上的簪珠在清風中發出珠玉碰撞的清脆之聲。

 少女彎眸笑著,小聲叫道:「林哥哥。」

 林志遠四下看了看,發現並無人注意自己,而後才皺了皺眉頭,快步朝著牆角走過去,恭敬道:「二小姐怎的在此處?」

 藍玉靈是如今康伯侯夫人生的小女兒,也是藍府唯二的嫡小姐,如今年方十四,正是活潑機靈的年歲。

 自從林志遠與藍齊平相交之後,便時常來侯府走動,雖不至後院,但藍玉靈也曾見過幾次林志遠,只覺得這位與三哥年紀一般大小的少年生得幾位清秀,亦文采斐然,她還偷偷聽到他對著府里的蓮池做了一首詩,詩中有她的名字。

 她便對這個人印象十分深刻,幾次抖機靈讓三哥答應自己一道與他們出門遊玩,待林志遠尤為親近,林志遠也將他當成妹妹一樣憐愛。

 藍玉靈嘟了嘟嘴:「林哥哥,都與你說了,不要叫我二小姐,顯得多生分,與三哥一般,叫我靈兒就好啦。」

 林志遠啞然,而後才溫和笑道:「靈兒。」

 藍玉靈面上才露出開心的笑意:「林哥哥,你是不是要回去了,你何時再來府中做客?」

 林志遠一派謙謙君子:「若是三公子相邀,我自然會來的。」

 藍玉靈便不太滿意道:「上次咱們和三哥一道出去玩,你曾答應為我做一隻蝴蝶形狀的紙鳶,如今半個月過去了,你也不曾給我,林哥哥,你說話不算話。」

 林志遠便溫柔笑道:「是林哥哥的錯,這些時日太忙,耽誤了這件事,這幾日天氣頗好,秋風送爽,很適合出去放紙鳶,我這兩日便將紙鳶做出來,再送來給你可好?」

 藍玉靈臉頰微紅:「靈兒也不是要耽誤林哥哥的事情,沒關係的,遲幾日送也可以,三哥說,林哥哥極會放紙鳶,若是若是下一次,林哥哥跟靈兒一道去放紙鳶,靈兒會更加高興。」

 說到最後,少女的聲音越發小,臉頰已經紅了一片,也不等林志遠回答,她大約是羞赧極了,胡亂往林志遠的手裡塞了一個東西,「林哥哥,這是靈兒送你的禮物。」

 而後便飛也快地跑開了,只餘下轉角處一片飛揚的裙角。

 林志遠愣愣了好一會兒,才低頭看著手裡的東西,沒想到竟然是一隻小巧可愛的荷包。

 他握了握手,將荷包匆匆放進了袖袋之中,而後不禁低頭笑了一下,才又匆匆出了康伯侯府。

 林志遠剛剛出來不久,還沒有回到自己放府中,便在半道上碰上了宮中召見的旨意,只匆匆回府換了一身衣裳,便立刻進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