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其心不純

發佈時間: 2022-11-02 16:4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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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莞一陣無奈,顧公子還是這般喜歡引人注目,在滿酒坊的人的視線中,仍是與蕭韞之一道上樓了。

 顧庭回京已經兩月之久,在桃花江尚未崩塌之前,他便已經離開陵陽,後邊的事情,都是根據各路消息傳過來他方知曉,包括南方堤壩被崩毀的狀況。

 自然,調查章可正資產之事,也是藉助了顧家的力量。

 雲莞一上來,顧庭便像模像樣地敬上一杯酒:「我朝立朝百多年,雲姑娘是第一個登上登聞鼓樓,闖上金殿卻安然而歸的女子,顧某實在佩服之至,敬你一杯。」

 雲莞小小地翻了個白眼,「顧公子這樣敬佩我,今日怎麼不跟我們一道登鼓樓,上金殿?」

 顧庭訕訕而笑,摸了摸鼻子:「這不是為了防止你們玩脫了,若有意外,我也好在外接應。」

 雲莞輕哼了一聲。

 「對了,你父親身體如何?」

 顧庭前兩個月原本不想如此快回京城,無奈家中傳來家書,道顧老爺子身子不太好,讓他儘快回京。

 說起這個事兒,顧庭便沒好氣道:「身子好著呢,被老爺子擺了一道,就想將我拘在京城裡,哪也不給我去。」

 說著,顧庭好像渾身被綁住了似的不自在。

 雲莞抿唇笑道:「你在外邊逍遙在好幾年,顧老爺子也是看不下去了。」

 顧庭幽幽怨怨地看著雲莞和蕭韞之:「本公子逍遙么,還不是替人跑腿的?」

 蕭韞之優雅地喝了一口酒:「我沒聽清,你剛剛說了什麼?」

 顧庭:「……」

 好氣哦,又打不過蕭扶疏!

 雲莞抿唇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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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庭不快地哼了一聲,打量了兩月余不見的好兄弟一眼,搖頭笑道:「不過,爺留在京城,也好瞧瞧熱鬧,你蕭扶疏一來,這京城啊,可就熱鬧咯,本公子也不必南南北北一年跑幾趟了。」

 「我瞧著你倒像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蕭韞之無情揭穿他。

 顧庭拱手道:「豈敢豈敢。」

 表面說著不敢,表情卻是一副看熱鬧的樣子,任是誰瞧著都不信。

 嘻嘻哈哈貧嘴了兩句之後,終歸是要回歸正題,顧庭一改方才玩世不恭的模樣,譏誚道:「你猜怎麼著,怕是你今日還未回到長公主府呢,這京城裡,便不知幾多人自亂陣腳,單是我曉得的,便有幾人朝臣,下朝之後,直奔家中,將妻兒安排好,等不及天黑第二日,便急切地將人送走了。」

 「蕭扶疏啊蕭扶疏,你說說你,動一動嘴皮子,這京城多少人擔驚受怕,今夜要睡不著了。」

 蕭韞之冷嗤了一聲:「他們心中有鬼,還怪爺不成?」

 顧庭點了點頭,「你說說你好好的富家小少爺,風流紈絝了十幾年……」

 話還沒有說完,雲莞便道:「怎麼說話呢,誰風流紈絝?」

 顧庭立刻改口,「行行行,咱們扶疏公子,矜貴風雅了十幾年,突然帶著上萬百姓的請命書,一言不合便上金殿,連朝中要臣都不放在眼裡,當著皇帝的面便敢罵人,你說說,這囂張的氣焰,你能活著走出金殿,都要感謝你家小福星福星高照,你看看,這朝中,有幾人信你其心純正?」

 蕭韞之滿不在乎:「我為何要讓他們相信我其心純正?」

 顧庭愣了一下。

 蕭韞之悠悠然喝了一杯酒:「他們相信我今日當真為了數萬無辜枉死的災民而來,日後便不會懷疑我其心不純了么?」

 何況,他本就其心不純,從多年前,便謀劃了今日,當他站在惠帝的面前的時候,便是有所圖謀的。

 顧庭似乎慢了半拍一般,至此,才終於反應過來:「也是,要他們相信有什麼用呢。」

 「只是,你今日這般囂張,無所顧忌,怕不僅太子將你當成死對頭,日後銘王也暗中忌憚。」雖然知道蕭韞之的個性如此,可是京城到底不比別處,便是顧庭這樣土生土長富家子,其實多少有些顧忌。

 蕭韞之道:「如今與他們客氣,將來還不知如何變本加厲,還不如從一開始,便讓他們曉得我的脾氣。」

 何況,他若是受委屈了,將來委屈的還是他的阿莞,蕭韞之是萬萬不同意的。

 顧庭玩笑道:「雲姑娘,你便不擔心?」

 雲莞含笑道:「擔心什麼?」

 顧庭便皺眉了,蕭韞之個性如此便算了,怎的雲莞也不加以阻止,別看雲莞年紀小,顧庭心裡門兒清,這姑娘心裡的想法,比他還要多,看事情亦更為全面。

 雲莞彎了彎唇角:「若是能不讓自己受委屈,又何必受那些委屈,顧公子有所不知,這世上的許多人便是如此,你一開始,對他客客氣氣,被他拿捏了那麼一點半點,長此以往,他便覺得你是個軟柿子,有朝一日,你一旦做了些不合他們心意的事情,他們便覺得天都要被捅了一個窟窿似的,而你若是一開始便不收斂,一點一點地試探他們的底線,衝破他們的接受度,即便有朝一日,你把天給捅開了一個窟窿,他們也不覺得如何,反倒慶幸,還好只是一個窟窿,不是十個八個。」

 顧庭聽罷,若有所思了一陣,而後拱手道:「受教了。」

 不再糾結於此,顧庭言歸正傳,「今日傍晚,章可正被押入了大牢,王家便關門謝客了,但我瞧著王國舅倒是無所顧忌,誰都知道,你在金殿上直指了他,他倒是跟個沒事人似的,還出去聽了個小曲兒。」

 蕭韞之道:「便讓他快活幾日,好日子也沒剩多久了。」

 顧庭幽幽道:「怕只怕章可正成了最後的替罪羊啊。」

 「章可正本就該死,但其餘的人,同樣別想獨善其身。」蕭韞之聲音微冷,「尤其,王家。」

 顧庭幽幽笑了一聲,望著窗外樹梢上的半月,總覺得,這京城啊,是要變天了。

 三人在雅間里小坐了半個多時辰,最後,顧庭在帶著滿身的酒意,搖搖晃晃地離開千山釀酒坊。

 待雲莞與蕭韞之一道從樓上下來,又被店裡的夥計圍住了,嘰嘰喳喳地問了好些事,基本都在擔憂雲莞目前的安全。

 坊間的消息傳得也非常快,都得知雲莞和蕭韞之如今住在大長公主府上,而蕭韞之,還極有可能是某位公主遺落在民間的孩子,再一知曉,兩人還是定了親、下了聘,尚未成婚的未婚夫妻,雖說為了雲莞擊鼓上殿的事情感到不安,隱隱之中,卻又覺得有所依仗。

 雲莞看著一眾關心自己的夥計們欲言又止的模樣,彎眸笑道:「大家也不必擔心,好好照顧酒坊的生意便是,若是有事,便著人去大長公主府與我說一聲。」

 直到雲莞離開了,原先還一直暗暗觀望的一些酒客才跑下來問酒坊的夥計:「方才那位便是擊登聞鼓,上金殿,狀告尚書的雲姑娘和蕭公子么,原來竟是你們酒坊的掌柜!」

 夥計的與有榮焉:「自然,那可是咱們千山釀的小東家,小東家十三歲便能釀出千山釀,不足十四就開了第一家京城的千山釀酒坊。」

 有人豎起大拇指:「雲姑娘好本事!」

 「但云姑娘敢狀告當朝尚書,這可是大事呀。」

 「我們小東家天不怕,地不怕,朝中有奸佞貪污河道,我小東家全村都被淹了,祖母被淹死,連小東家她爹都被大水沖走,至今下落不明,連千山釀酒窖,上萬斤好酒全部變成廢水,你說,該不該告?」

 「該!太該了!」聽著的人愣了一瞬,而後更加憤怒了,河道貪污,那可是大事。

 就這般,雲莞和蕭韞之離開之後,因為京城人士一時好奇,千山釀的酒坊里倒傳出了不少兩個月前,南方水災的一些狀況,一時間,不少人義憤填膺,大罵當年修築河道的官員不知百姓疾苦。

 京城本就更多讀書人,東瀾這樣重文輕武的國家,讀書人多,但朝廷需要的人數卻是有限的,不少人則會選擇當謀士幕僚,行走房間,也好於在房間發表一些言論,暢談對朝事的看法,亦是人多口雜之地。

 不過昨夜才從千山釀酒坊里傳出了南方堤壩崩塌,災民遍野,貪官貪污河道的消息,到了第二日,京城的大街小巷幾乎已經傳遍此事,甚至不少讀書人,在酒樓、茶館都在議論此事,雖然災后恢復已在進行中,但竟還有不少人提出了些治災的見解,甚至日後河道管理的提議。

 一大早的,朝堂上的氛圍也十分凝重,平日里總要因著一點小事在朝堂上爭個你死我活的大臣,一聲不吭的,不如往日那樣活力。

 但這等時候,卻是御史大展伸手的時候。

 似乎一夜之間,他們便掌握了整個桃花江堤壩案件的精髓。

 先是大肆蹦擊了一番章可正,而後,又因為章可正是工部尚書,近年來,在他的主持下,與全國各地修築了不少工程,不論是不是他主持修築的,最後都因在桃花江堤壩修築上留下的把柄太多,導致御史對他主持修築的其餘工程也持懷疑態度,乃至將工部這些年的工程全都拿來說道了一遍,懷疑工部的賬目。

 因為章可正的問題,工部本就艱難,如今再被御史這樣參一本,公事私仇一起算進來,逮住什麼便說什麼,這口氣,如論如何也忍不了,光是工部和御史爭吵,幾乎便花費了半個時辰。

 如此還不算什麼,扯出了章可正,自然也扯出當年所有直接或者間接對接過桃花江堤壩修築的官員,又是一通無目的批判,最後,扯上了王國舅,還扯上了太子,一些仗著自己資歷比較老的御史,竟敢直接在大殿上直言太子的不是。

 這一日的早朝,光是吵架,便花費了一個多時辰。

 太子有苦難言,心中亦是憤怒非常,但在這樣緊要的關頭,卻也不能硬氣地反駁,只能讓自己的人,也去揪住銘王的不是,雙方人馬在早朝上,吵得不可開交,倒是沒有一個人提及,該如何審理章可正的案件,甚至也無人提及,如今南方數萬災民如何,一些有心開口的正直官員,話還沒有說兩句,卻又因其餘人偏激的言論,讓話題帶離十萬八千里。

 惠帝坐在高位上,看著這一幕,竟然也不加阻止,只看著銘王和太子兩派的人爭得人仰馬翻,直到最後,話題終於回到了如今房間沸沸揚揚的關於桃花江堤壩以及南方水災的事情上。

 御史正義凜然道:「坊間議論過大,若是不加以制止,只怕會讓百姓失心。」

 又有人道:「據知,消息一開始便是從千山釀酒坊傳出,如今,眾所周知,千山釀酒坊的小東家乃雲莞,她昨日白日才擊了登聞鼓,夜間便有相關議論傳出,只怕別有居心。」

 「正是,如今兩人身份尚未確定,尤其是那少年蕭扶疏,但坊間卻已有他身世的諸多猜測,微臣極難不懷疑他是否還有別的居心。」

 即便今日的早朝這般糟糕,惠帝也不見得生氣,此時,面對御史的說法,反倒不緊不慢地道:「只要不危及社稷,動國之根本,我朝從未阻止坊間的言論,尤其是讀書人,制止之話,便不必多說了。」

 在下一個御史開口要反駁之前,惠帝便又道:「既然已有人來擊登聞鼓,桃花江堤壩的案子已在審理之中,又如何能向民間隱瞞,百姓議論便議論了,不必恐慌,何況,朕瞧著,天下英才藏於民間,若是當真有人因此商議出了些不錯的災后治理之策,或對日後水利修築有所建樹,也不是不能採納,此事,便不必說了。」

 皇帝都已經這樣說了,便是想了各樣說辭還想再爭辯一次的御史,也無話可說。

 但是還有一個蕭韞之,值得他們說一說

 不說民間的議論,他們便將矛頭對準蕭韞之:「只是那少年蕭扶疏,一夜之間,便有這樣的本事,竟還能查到朝臣家底如何,實在是個極大的威脅,朝臣還有何隱私可言?」

 惠帝道:「蕭家也是做些生意的,何況,房產之一事,本也不難查,他若是有備而來,一定要為死難的村民討回公道,自然要做些準備,除了房產,蕭扶疏亦不曾查別的東西,諸位愛卿何必如此著急,莫非你們還怕被查了不成?」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御史便是再有天大的口才,也不能應下這個話,而且,他們隱隱感覺,陛下有要護著那少年的意思。

 「陛下,可他如今身份未明啊。」

 惠帝不緊不慢地道:「朕已經著人去查,相信不日便會有消息傳回來,好了,關於蕭扶疏的事情,不必再說,朕自有定奪,大理寺卿何在,章可正的案子,需儘快審查,相關涉事人員,該提審的便提審,該調查的便調查,事情容不得拖延。」

 大理寺卿立刻站出來:「臣接旨。」

 這一場爭鬧不休的早朝,最後在惠帝不緩不慢的部署之中落下了帷幕,誰也討不得好,心虛一些的朝臣,下朝之後便急匆匆回府,往日里還約著一道去喝茶喝酒的人,這會兒都心照不宣地忘記了這件消遣。

 銘王東方洛今日在朝上的話不多,他深知,惠帝並不太喜歡他太出風頭,若非必要,他一般讓人替自己說話,當然,他一派的臣子,也會知道該如何做。

 但今日在早朝上,他亦明顯感受到了惠帝對於蕭扶疏此人的態度。

 一個可能是先帝久不在宮中的女兒的孩子,說到底,與皇室的血脈,不知隔了幾萬八千里,無功無名,難道,父皇還想扶持一個人?

 銘王覺得這簡直是笑話一件,即便蕭韞之出身太平鎮蕭家,那也只是一個略微富餘,底蘊深厚些的富貴人家,放在京城,排進前一百都是不夠的,有什麼底氣呢?

 可因為惠帝態度的模稜兩可,讓人難以捉摸,銘王不得不承認,這個蕭韞之,他也當會一會。

 另一邊,下朝之後,惠帝並不如他在早朝上表現的那般輕鬆,回到御書房,他神色微沉,直接問張達:「那個小姑娘,與京城那個什麼千山釀酒坊,到底有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