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殺魔(二更)

發佈時間: 2022-11-04 14: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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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深坐下來,輕聲問道:“你恨你媽媽?”

 黃海平靜地說道:“都恨。”

 他恨爸爸,也恨媽媽。

 雲深皺眉,很明顯黃海有很嚴重的心理創傷。

 黃海的情况這麼嚴重,黃玉芬竟然能够視而不見。竟然能够忍受丈夫暴力那麼多年,才下定决心宰了那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雲深鄙薄黃玉芬。

 黃玉芬在遭受暴力的時候,是不是總想著等到將來大家都老了,打不動了就好了。

 是不是以為男人死的都比女人早,等到有一天老公死了,她就能像她婆婆一樣,從暴力中解脫出來。

 這期間,黃玉芬有真正替兒子想過嗎?

 有沒有想過,讓自己的孩子從小生活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她的老公,突然變得那樣的暴力,何嘗不是家庭環境造成的。

 有她老公這個前車之鑒,黃玉芬卻一直沒有吸取教訓。直到事情發展出了偏差,發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雲深看著黃海。

 黃海的神情始終如一,那就是冷漠。

 看誰都是一張冷漠臉。在他臉上看不到絲毫的情感波動。

 就連黃海說恨的時候,雲深也沒在他臉上,眼中看到恨意。

 似乎恨,只是一個狀態,而不是情緒。

 雲深遲疑,沉默。對待黃海這種有嚴重創傷的少年,她一時間也沒特別好的辦法。

 黃海看著雲深,“雲大夫,你覺著法院判我爸爸二十年,會不會太輕?”

 雲深對這個問題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法院量刑,都是根據法律條文,還有犯罪事實。你爸爸很惡劣,但是還不足以被判死刑。據我所知,家暴致殘妻兒的案件中,你爸爸的刑期,排在前十位。”

 黃海突然笑了,笑容有些怪異。

 或許是因為長期不笑的原因,突然笑起來,臉上肌肉很不自然的被拉扯,像是一個牽線木偶。

 黃海看著雲深,“雲大夫,我有很重的疾病,我需要一點藥,你能替我開藥嗎?”

 雲深皺眉,“你想要什麼藥?處方藥,你需要先看醫生,才能給你開藥。”

 黃海面色平靜地說道:“氰化鉀!”

 雲深吃了一驚。再看黃海,還是那個冷漠的少年。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黃海點點頭,“我不想活了。”

 這話根本就是忽悠。

 一個人不想活,有很多種辦法。誰會想到用氰化鉀自殺?除非他是想殺人。

 雲深對黃海說道:“你還年輕,千萬不要做傻事。”

 黃海微微搖頭,“我沒做傻事。二十年,已經過去了三年。如果他上訴不成功,最多還有十七年就能出來。十七年後,我才三十多歲。等他出來後,他肯定會找上我。到時候,我能怎麼辦?不如早死早超生。”

 這個死,到底是黃海自己求死,還是說他爸爸去死,值得揣摩。

 黃海繼續說道:“惡魔就在身邊。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他既然死不了,那便由我死。反正我也不想做他們的兒子。”

 雲深說道,“氰化鉀沒有,這是毒,不是藥。”

 黃海抬頭看著雲深,眼中第一次帶上了情緒,疑惑的目光。

 雲深對他說道:“我可以給你開一點安神的藥,僅此而已。”

 黃海低下頭。

 雲深對他說道:“你好好照顧你母親。你要是真的想開藥,一會就到我辦公室來找我。”

 說完,雲深就走了。

 雲深走後沒多久,黃海起身,跟隨在雲深身後。

 雲深坐在辦公室內,上網蒐索黃海父親的消息。

 黃海父親姓肖,肖强,很普通的名字。

 肖强在上訴,下個月就會開庭。

 雲深還查到,黃海到下個月十二號才滿十六歲。

 原來黃海還是個未成年。

 雲深皺眉,隱約懂了黃海的想法。

 黃海敲門進來,“雲大夫,我來開藥。”

 雲深翻出一本書,書名叫做《藥理大全》。雲深將書隨手放在桌子上。

 雲深問他:“你想開什麼藥?”

 黃海搖頭,“我不知道。雲大夫,你認為我該開什麼藥?”

 雲深微蹙眉頭,抓起手機,“你先坐一會,我出去忙點事情。我辦公室的東西,不要亂翻。”

 雲深起身,走出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虛掩著。

 黃海靜默了兩秒鐘,拿起放在桌上的《藥理大全》,蒐索目錄,直接翻到毒藥篇。

 原來,配製毒藥並不是那麼難。

 只是藥材不好買。

 黃海的記憶力非常强,他一頁一頁的往下翻。

 多個毒藥藥方被他記在腦海裏。

 尤其是那種單獨吃沒有事,合在一起吃就成為劇毒的毒藥配方。

 雲深半個小時後,回到了辦公室。

 書就擺放在老地方,看上去沒有動過。

 黃海還是原來的姿勢,坐在椅子上。

 雲深多看了他一眼,在椅子上坐下來。

 這才發現,書並非沒被動過。書下麵的壓著的處方簽,角度有了微微的偏差。還有簽字筆,被移動了五度。

 雲深心中了然。

 雲深輕聲問道:“還要開藥嗎?”

 黃海搖頭,“謝謝雲大夫,不用了。我沒病。”

 說完,黃海就走出了雲深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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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深長歎一聲,整個身體重量,全都靠在椅背上。

 黃海的心思很重,而且目的很明確。

 雲深搖搖頭,她有點恍惚,這一次她做對了嗎?

 一個不滿十六歲的少年,卻要背負這麼多。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理應受到懲罰。

 雲深將書本收起來,然後走出辦公室。

 黃海就在病房內。

 黃玉芬快要醒了。

 雲深走進病房,先檢查了一下黃玉芬的情况,然後對黃海說道:“好好照顧你媽媽。還有,保重自己。”

 黃海的眼睛黑得發亮。

 他並非沒有情緒,而是將所有的情緒都埋藏在了心底,輕易不會展露出來。

 黃海對雲深說道:“大後天,我要去看望我爸爸。”

 雲深挑眉,“時間來得及嗎?”

 黃海點頭,“已經約好了,不能改期。如果改期,那就要等到三個月以後。”

 三個月以後,他已經滿了十六歲。

 “沒想到,你還會去看望你爸爸。值得嗎?”

 事情可能敗露。搭上自己的一生,真的值得嗎?

 黃海看著病床上的黃玉芬,冷漠地說道:“值得!”

 他若不死,他要如何活下去。

 即便身在地獄,只要知道他已死,他的心方能安定下來。

 雲深能够理解黃海的想法。

 肖强就是黃海心頭的魔。

 魔一日不除,黃海一日得不到安寧。

 這輩子,他就完蛋了。

 他沒辦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尤其是想到十多年之後,肖强就要被放出來,然後進入他的生活,他就快要瘋癲,發狂。

 與其在十多年後採取行動。不如在他未成年之前,果斷地斬殺掉心頭的魔。

 即便為此失去自由,比起飽受傷害的心能够得到永久的安寧,這也值得。

 雲深朝病房外走去,經過黃海身邊的時候,她拍拍黃海的肩膀,“保重自己。記得帶手套,還有口罩。”

 說完,雲深就走了。

 黃海奇怪地看著離去的雲深,心中泛起一絲絲漣漪。

 黃玉芬醒了。

 雲深替她清理了增生的疤痕,還替她修復了三根沒長好的肋骨。所以全身上下,包括臉頰上,都包著紗布。

 黃玉芬睜開眼,看到黃海守在床邊,她很滿足。

 “你在啊!”

 黃海嗯了一聲,點點頭。用棉簽蘸水,塗抹黃玉芬的嘴唇。

 術後六個小時不能喝水。

 黃玉芬舔了舔嘴唇,對黃海說道:“再給我一點。”

 黃海又用棉簽蘸水,塗抹黃玉芬的嘴唇。

 黃玉芬笑著說道:“雲大夫告訴我,一個月之後,我臉上的疤痕就能消下去。你高興嗎?”

 黃海沒有回答黃玉芬的話,他像是一個陌生人,對黃玉芬的病情無動於衷。

 黃玉芬神色一暗。

 不過轉眼,她又高興起來,“等媽媽好了後,我帶你出去玩。”

 “不用。我不想出門。”

 黃海首次回應黃玉芬,便是冷漠的拒絕。

 黃玉芬很尷尬,又很愧疚。

 “媽媽對不起你。”

 黃海臉上肌肉微微抽動,“你只不過沒那麼愛我而已。”

 說完,黃海走出了病房。

 黃玉芬心中絞痛,兒子恨她,她都知道。

 兒子恨她軟弱,恨她自私,恨她毀了他的一生。這一切她全都知道。

 當初警詧調查的時候,她隱瞞了很多情况。

 可是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兒子啊。

 黃玉芬扭頭,一滴眼淚落下。

 兒子恨她也好。

 能恨,說明他的心還是活的。

 之後兩天,黃海一直守在病房內,照顧黃玉芬。

 黃玉芬看著兒子,“快開學了吧。”

 黃海微微點頭,“明天我不能照顧你。我要出門一趟。”

 黃玉芬頓時緊張起來,“你要做什麼?”

 黃海抬頭看著黃玉芬,冷漠地說道:“去看他。”

 “你去看他做什麼?不准去。”

 黃海扭頭,走出病房。

 “你回來,你不要走。媽媽不能沒有你啊。”

 黃玉芬大吼大叫,驚動了護士。

 護士趕緊跑進來,“黃玉芬,你不要吼了。你一吼,就會牽動臉上的傷口。你還想不像好了?雲大夫和你說了很多遍,說話吃飯都要很仔細,很小心,儘量不要牽動傷口。你怎麼總是不聽。到時候你臉上的傷疤好不了,可別怪我們雲大夫。”

 黃玉芬喘著粗氣,眼巴巴的望著門口。

 黃海就站在門口,一直背對著她。

 “不要走。”黃玉芬弱弱地懇求。

 黃海沒有回頭,他只是說道:“你放心,明天下午五點鐘之前,我會趕回來。”

 “你一定要去?”

 黃海點頭,“對,我一定要去。下個月就要重新開庭。”

 言下之意,他一定要在開庭之前,再見那個人一面。

 黃玉芬歎了一口氣,說道:“那你去吧。只要記得回來就行。”

 黃海離開了實驗室。

 雲深站在窗戶後面,看著黃海坐上計程車離去。

 雲深輕聲一歎,一家三口全是悲劇。

 從早上醒來,黃玉芬一直心神不寧。

 她頻頻看時間,今天的時間為什麼走得這麼慢。

 雲深來給黃玉芬換藥。

 黃玉芬就問道:“雲大夫,你說我兒子今天會回來嗎?”

 雲深面無表情地說道:“你為什麼這麼問?你擔心你兒子出意外?”

 “我不知道。我就是心裡頭髮慌。他現在應該已經見到了他爸爸吧。”

 雲深說道:“你要不給他打個電話。”

 “他不喜歡我給他打電話。而且他也不喜歡帶手機。”

 黃玉芬神色黯然。

 雲深輕聲說道:“你別多想,安心養傷。這幾天我觀察,你兒子對你挺好的,很孝順。”

 “真的嗎?”黃玉芬眼睛發光,就像是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雲深點頭,“當然是真的。要不你問問小護士們,她們都看到你兒子是如何照顧你。”

 “謝謝,謝謝雲大夫。”

 雲深輕聲一笑,“不用謝。好好養傷,不要胡思亂想。這樣你的傷勢才能好得快。”

 “我聽雲大夫的。”

 雲深在實驗室一直留到晚上六點鐘。

 她打電話詢問前臺,“黃玉芬的兒子黃海回來嗎?”

 “還沒有。”

 雲深蹙眉,難道黃海出事了。

 雲深掛了電話,看著窗外。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只是有些時候,代價未免太慘痛了一些。

 黃海沒有按時回來,黃玉芬的情緒幾乎崩潰,吵著要出去找兒子。

 雲深被叫到病房。

 黃玉芬一見到雲深,就抓住雲深的手,“雲大夫,你讓我出去,我要找我兒子。”

 雲深問道:“你知道去哪裡找他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雲大夫,你讓我出去吧。”

 “你出去後,就一定能找到你的兒子?你應該知道,你要是出去,你臉上,身上的疤痕就好不了了。”

 黃玉芬遲疑了兩秒鐘,“我明白,我不怪你,真的。雲大夫,你就讓我出去吧。我沒有兒子,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原來你活著的意義,僅僅只是為了兒子。”

 雲深輕歎一聲。

 黃玉芬不解地看著雲深。

 雲深揮揮手,小術士們都推出了病房。

 雲深說道:“黃玉芬,你給了你兒子很大的壓力,知道嗎?你把你的未來,你的希望,你的下半身,全都寄託在你的兒子身上,試問有幾個人能够承受?更何况他還只是一個少年。一個少年,從小就要背負另一個人的一生,這很可怕。”

 黃玉芬張張嘴,沒說話。

 雲深繼續說道:“給他一點空間,讓他自由呼吸一下,行嗎?你兒子還可以有完整的人生,在大錯還沒有鑄成之前,不要給他那麼大的壓力,也不要讓他背負你的人生,行嗎?”

 “我,我沒有。”

 黃玉芬弱弱的辯解。

 雲深搖搖頭,“你有。”

 黃玉芬眼神躲閃。

 “有老公的時候,你就靠老公。沒有老公,你就靠兒子。黃玉芬,你別忘了,你也是人,你有手有脚,你可以不用靠任何人。”

 黃玉芬捂著臉,“雲大夫,你別說了。我要去找我兒子,你不答應我也要走。”

 “那你走吧。你的傷好不了,你兒子就可以背負一輩子的愧疚,老老實實的守著你過一輩子。”

 黃玉芬被震住。

 病房門突然從門外打開,黃海就站在門外。

 黃玉芬喜極而泣,“你終於回來了。”

 黃海沉默地走進來,“路上耽誤了時間。謝謝雲大夫,沒給你添麻煩吧。”

 雲深深吸一口氣,說道:“回來了就好。陪你媽媽說會話吧。她一直很擔心你。”

 “我知道。”

 黃海對雲深微微點頭。

 雲深叮囑黃玉芬,好好休息,別再吵吵鬧鬧,然後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