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父親,陌生的題材(1)

發佈時間: 2022-11-02 17: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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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假期回來之後,學生們也陸陸續續交上學校冬季畫展的作品。

 葉涼夕也很快就交上了作品。

 學校里經常舉辦學生的作品展,每次,葉涼夕交上去的作品都會讓老師們很滿意,甚至感到驚嘆,而她的作品,也往往成為同屆學生作品之中的壓軸之作或者驚艷之品,只是這次的作品交上去之後,葉涼夕得到了自從入學以來第一次被老師拉去談話的待遇。

 並且,叫她去談話的還是院長。

 美術學院的院長,是如今國內美術界學院派的泰斗,說來跟唐如雅也是認識的,跟葉涼夕說不上相識,但心底里卻尤為欣賞這個後輩,平常也多關注葉涼夕的作品,但從來沒有就作品的事情單獨找過葉涼夕。

 「院長,您找我有什麼事情?」葉涼夕來到院長的辦公室之後便開口問。

 院長笑了笑,示意她先坐下來,「我聽王教授說,你今年要去參加歐洲藝術展?」

 葉涼夕點頭,「是的,作品已經提交了。」

 院長點頭,「哦,已經提交了啊,我還擔心你忙著這個事情,顧不上冬季畫展的事情。」

 葉涼夕道,「歐洲畫展的作品,是我之前就已經在準備的了,這兩件事情並不衝突的。」

 院長點頭,這才切入正題,「是這樣的,我前兩天看了你這次交上來參加冬季畫展的作品。」

 聽到這個,葉涼夕心裡其實就已經知道院長要跟自己說什麼了,因此,她只是抿唇,等著院長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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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長看她一副聽訓的樣子,卻並不好奇自己接下來會說什麼,繼續道,「一直以來,我極少跟你交流,雖然從大的方面來說,我們的畫作風格並不是一樣的甚至是相反的,但我卻也尤為欣賞你,你的作品,很有靈性,這是現如今的青年畫家們缺少,而老年畫家們難以再現的東西,你之前參加畫展的作品我也看過,都很好,只是,這次……」

 院長頓了頓,「恕我直言,我認為,你這次的交上來的作品,還不到你真正實力的三分之一。」

 葉涼夕輕嘆了一口氣,認下院長的這番話,「院長,我明白了。」

 院長見她這般毫不辯駁的模樣,問道,「是到了瓶頸期了么?」

 葉涼夕搖頭,扯了一下唇角,「也不算是,只是,這次的題材,讓我一時間找不到感覺。」

 這次畫展的題材是「父親」。

 院長一時啞然。

 葉涼夕卻已經站起來,「院長,抱歉,交上去的這幅作品,我會申請收回來,我會重新再交上另外的作品。」

 院長也站起來,「畫畫這種事情,有時候需要經驗,有時候更需要靈感,對於你們年輕人來說,靈感比經驗更重要,你一直很有天賦,無論如何,我希望你好好調整一下自己,尋找更為契合的立意。」

 葉涼夕扯了扯唇角,「我知道了,謝謝院長。」

 院長點了點頭。

 葉涼夕離開院長的辦公室之後,便去負責畫展的老師辦公室,她打算拿回原先交上去的作品。

 主題為「父親」的畫作,她雖然交上去了,但是,在交上去的那一刻,對自己手中的那一幅作品仍舊是不滿意的,一種不太對勁的感覺,無法感同身受,讓她產生懷疑,但她卻自動忽視那一層懷疑還是將作品給交了上去,所以,在被院長否定的那一刻,她竟然感到鬆了一口氣,很輕易接受了這個事實。

 在辦公室的門口敲門,卻發現,辦公室裡面,負責畫展的老師和舒湮正在看她的作品,看到葉涼夕敲門,負責畫展的孫老師和舒湮都齊齊回頭看她。

 葉涼夕笑了笑,「孫老師,舒老師。」

 「葉涼夕怎麼過來了?」孫老師顯然有些意外。

 葉涼夕走進辦公室,「抱歉,孫老師,我想收回我的先前交上去的作品可以么,我想過段時間再重新交上一份別的作品。」

 孫老師看了看葉涼夕,又看了看舒湮,然後又看向葉涼夕那幅正在被他和舒湮攤開的作品,「這幅作品,我看著是還不錯的,筆法成熟,立意也足夠深刻,為什麼要收回去?」事實上,幾個老師過來看的時候,對葉涼夕這幅作品都表示了讚歎,認為葉涼夕的筆法已經足夠成熟深刻。

 而在孫老師自己看來,葉涼夕的這幅作品,不論是從畫技還是筆法上來說,都是數一數二,她主攻油畫,而她的這幅《父親》所表現的也是「父親」這一主題的大眾化形象,細膩的筆觸,能輕易讓人從畫面中感受到父親偉岸的形象。

 葉涼夕聽到孫老師這麼說,心下嘆了一口氣,對於自己的作品,作畫者本身才是最能理解的,筆法成熟有什麼用,如果自己都無法感同身受,這幅作品再好,也是廢掉的,她作畫的初衷不就是立意本質,言在畫中,如今卻自己違背了自己的初衷。

 但這些複雜的東西,一時之間也不能跟孫老師說好,只是簡單道,「感覺不太對,我想重新畫。」

 這本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對於葉涼夕這樣的學生,老師們總是多幾分寬容,聽到葉涼夕這樣堅持的話,孫老師笑道,「剛才舒先生也正在看你的作品,雖然我個人覺得你畫得很好了,但是,貌似你們兩人的意見是一致的,既然如此,不如你和舒先生好好交流一番?」

 舒湮地位不容小覷,雖然在帝京大學擔任講師,但其實這段經歷不過是他一段體驗式的經歷,和對國內油畫研究的一段歷程,學校里的老師都很尊敬地叫他一聲舒先生。

 葉涼夕看向舒湮,舒湮將攤開的畫收起來,交給葉涼夕,「我也正想要跟你說一說這幅畫。」

 兩人一起往外走的時候,葉涼夕手裡拿著畫,跟舒湮交談,「舒老師,您看了我的畫?」

 舒湮點頭,「剛才你說,感覺不太對,可否具體說說。」

 這本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葉涼夕低頭想了想,道,「可能我對這個主題比較陌生吧,所以,即便畫出來了,仍舊覺得斧鑿的痕迹太重,學校給出的主題,是大主題,至於怎麼表現,其實還有作畫者自己本身去體會才能表現大主題下的小主題,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話,不知道表達的是什麼,因為這個模糊的認知,導致我在作畫的時候,潛意識讓」畫技「強於主題,這不是在畫畫,只是完成了一次筆法的排序而已。」

 舒湮卻在她這句話中沉默了,葉涼夕沒有再多說,走出了教學樓之後,便跟舒湮告別離開了。

 舒湮看著葉涼夕離去的背影,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兩天,葉涼夕在畫室的常見動作,就是對著自己的作品發獃。

 肖雪走過來,搭著她的肩膀看她放在畫架上的作品,「你的作品不是交上去了么,好像就是這幅吧,怎麼又拿回來了?」

 「畫得不好,申請回收。」葉涼夕嘆一口氣。

 畫室里有不少人,聽到葉涼夕這句話都紛紛看過來,然後去看葉涼夕的那幅作品,紛紛做出了懷疑的表情:這還叫畫不好?

 就連肖雪也一副吃驚的表情看著她,「哪裡不好?」

 她又重新看了一遍,「這樣還叫不好,夕夕,你讓我等凡人可怎麼活啊?」

 葉涼夕被她逗趣的表情弄笑,只好道,「感覺不對,總不是我想要的作品,不能交上去。」

 肖雪做無語狀,不過還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繼續做沉思狀,表示自己無能無力。

 文茵茵自己在畫室的另一角畫畫,肖雪和葉涼夕這邊說話的時候,她便看過來了。

 葉涼夕這幅畫已經放在這裡兩天,她自然是見過的,甚至畫還沒有完成的時候,她便已經見過了,說實話,就她自己而言,她覺得葉涼夕那幅畫,是自己所沒有的水平,也不明白此時她所述的感覺不對在哪裡。

 她用手機拍下過葉涼夕的畫給她的指導老師李教授看過,文茵茵還記得,當時李教授看到葉涼夕的畫的時候驚嘆的神色,她也還記得李教授的評價,李教授說,「無論是從技法還是顏色上來說,都運用得爐火純青,以葉涼夕現在的能力,根本已經不用學習本科生的內容,或許,她唯一欠缺的,只是歷練和經歷,但是,年輕便意味著生機勃勃的生命力和對事物不一樣的看法,能看到老畫家們被經驗蓋住了的美,無論處於那種情況,她都能將現有的狀態轉化為自己的優勢……」

 想到這裡,文茵茵垂下眼眸,視線放回自己的畫架上,李教授說了,她的畫,其實也有可取之處,如果按照他的指導來針對性提升的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這裡,文茵茵深吸了一口氣,繼續作畫。

 下午,文茵茵照例去李教授的工作室,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和李教授磨合得也很好,李教授給了她不少指點,當然,畢竟並不止她一個學生,但是,她看得出來,李教授似乎比較照顧自己,平時給的指點也比較多,這讓文茵茵感受到一種被看重的成就感。

 她到來的時候,工作室里的其他人大概還有課或者別的什麼事情,所以並沒有在,只有李教授一個人,穿著一件灰色的襯衫,也正在畫畫。

 見到文茵茵進來,李教授看過來,笑了笑,「茵茵來了啊。」

 文茵茵靦腆地笑了笑,跟李教授打了招呼,「李教授。」

 李教授點了點頭,文茵茵見李教授在畫畫,也並沒有上前去打擾,她走到自己的畫架前,上面有一副尚未完成的作品,她今天過來,就是繼續畫的,並且想讓李教授幫忙看一下。

 工作室里有短暫的安靜,文茵茵往李教授那邊看了一下之後,然後就拿起畫筆,開始繼續自己的作業,畫了還一會兒之後,感覺到李教授那邊大概是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往這邊走過來。

 文茵茵停下手裡的畫筆,轉回身看,有些局促,「李教授?」

 李教授雙手抱胸,就站在一旁看著,「我就看看,你繼續。」

 文茵茵點頭,轉回身繼續作畫,畫了幾筆之後,李教授出聲打斷,「你這樣的畫法不行。」

 文茵茵停下來,看了看自己的畫作,又去看李教授,「李教授,哪裡不行?」

 李教授走上前去,伸手指了指她畫面上的一個地方,「這個地方,不應該用這樣的顏色,並且,也不應該這樣畫。」

 他靠過來,距離文茵茵有些近,文茵茵剛想開口問李教授應該怎麼畫,李教授就已經伸手,一隻手輕輕搭在文茵茵的肩膀上,今天,文茵茵穿了一件有些小露肩的,李教授的手,剛好搭在她**露了一片的肩膀上,而另一隻手握住文茵茵拿著畫筆的手,沾了顏料往畫架上就著剛才的地方,重新補顏色,一邊說話,「應該用這個顏色……」

 說話的時候,他的手,在文茵茵的肩膀上,撫動了一下。

 文茵茵一驚,猛地睜開林教授的手,因為動作和反應太大了,導致手裡的畫筆掉落在地上,文茵茵趕緊站到旁邊,可能因為動作太急了,還撞到了旁邊的另一個畫架,她咬了咬唇,「李教授。」

 對於她這麼大的動作,李教授像個沒事人似的,年過不惑的男人,大概因為應酬多了一些,有些大腹便便,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畫筆,笑得和氣,像面對一個不懂事的小輩一樣,「怎麼這麼大的反應?」

 分明是一句聽起來帶著一點笑意的聲音,文茵茵卻感到心慌得厲害。

 她低了頭,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李教授把撿起來的畫筆遞給文茵茵,臉上帶著一慣的笑意,「這個地方,畫得不是很好,你還需要再琢磨琢磨。」

 文茵茵接過畫筆,點了點頭,「謝謝李教授。」

 李教授沒再說什麼,看著文茵茵接過畫筆之後,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笑了笑,走開。

 文茵茵重新回到自己的畫架前,因為剛才突然的動作,這副作品被掉落的畫筆劃上了一條長長的痕迹,幾乎算是毀了。

 她握著畫筆的手緊了緊,看著這幅畫,只覺得整個人像是被什麼壓住了似的,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下午放學時間,傅景湛來接葉涼夕。

 他在美術學院外等了好一會兒,葉涼夕才出來,葉涼夕一出來,傅景湛便開門下車,往她走過去,自然而然地伸手接過她手裡的包,「這麼久?」

 葉涼夕吐吐舌頭,「剛才臨出來的時候,被一個同學拉著過去看了一下她的畫,耽誤了兩分鐘,等久了吧?」

 傅景湛失笑,「不久,傅太太是個大忙人,我要適應這樣的時候。」

 咦!這怨念的語氣。

 葉涼夕瞪他一眼,「誰才是大忙人?」

 傅景湛笑,很快認錯,「是我的錯,忙得陪你的時間太少了。」

 葉涼夕嗔了他一眼,兩個人笑著往車子那邊,動作舉止之間,自然而然,已如多年的夫妻一般,而傅景湛在葉涼夕面前,神色始終帶著清淺的笑意,原本清雋疏離的男人,一旦溫柔起來,更讓人心動不已。

 文茵茵站在不遠處,看著那輛開走的黑色的車子,久久愣在原地,每次看到傅景湛的車子出現,她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這樣就可以看到那個男人溫柔的神色。

 傅景湛帶著葉涼夕去外面吃飯,他點完菜,再抬頭看的時候,便看到坐在對面的人,此時正撐著下巴看向他的身後,神色裡帶著清淺的笑意,或許,還有一些羨慕的神色。

 傅景湛順著她的視線轉回頭去看,就看到在他身後不遠處的一個卡座,一家三口在吃飯的場景,一對年輕的夫婦帶著他們的孩子來吃飯,年輕的爸爸正在耐心地給小孩子餵食,小女孩還小,但是乖乖巧巧地坐在年輕的爸爸旁邊的沙發上,每被喂下一口飯,就口齒不清地叫一聲「爸爸」,甚至還推著送過來的飯菜讓她的爸爸吃。

 一家人看起來其樂融融,很溫馨。

 傅景湛轉回頭,看葉涼夕,她的眼裡還是羨慕的神色,雖然葉涼夕從來都不說,但是,傅景湛卻看得出來,每次他們出去的時候,看到那種父女相處很溫馨的畫面,她總是會多看幾眼。

 他伸手輕輕握住葉涼夕的手,葉涼夕的視線方才轉回來,看到傅景湛眼裡安撫一般的眼神,才笑道,「我最近在做一個關於父親的主題的畫,總是下意識去看生活中父親的角色的場景。」

 傅景湛看她眼裡並沒有那種勉強的笑意,這才放心了一些,葉涼夕不知是想起了什麼,拉著傅景湛的手問,「你小時候跟爸爸相處是什麼樣子的啊?」

 她說的是傅景湛和傅遠博的相處,在葉涼夕的記憶里,傅景湛每次回去的時候,跟傅遠博話並不多,甚至父子兩人的話題只停留在公司的公事上,但在傅家久了,還是能看得出來父子兩人的感情非常好。

 傅景湛看她眼裡都是探究神色,笑道,「來我這裡要素材了?」

 「那你說不說啊。」葉涼夕問他。

 傅景湛貌似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然後才道,「其實小時候,爸媽忙於自己的事業,相處的時間並不是很多,爸也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加上因為我是兒子的緣故,他可能更加嚴格要求我,對我說的最多的,大概就是教我面對事情的時候該怎麼做,可能影響比較深的,是他在身體力行地影響著我處事的行為方式和態度。」

 葉涼夕撐著下巴聽著,還是覺得傅景湛這句話讓她無法聯想到當時的場景,但還是笑道,「爸爸是一個好爸爸,所以,才會有你這麼好的兒子。」

 傅景湛笑,「所以,也才會你這麼好的兒媳婦。」

 葉涼夕嗔了他一眼,輕嘆了一口氣,其實,她對父親這個形象一直很模糊,因為沒有過,所以,無法體會那種感情,畫出來的作品,只是一堆色彩,而沒有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