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國舅王存安

發佈時間: 2022-11-02 16:5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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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蕭韞之擊登聞鼓之後,已經過去了七八日的時間,雖然惠帝已經下旨要審理這個案件,但是前期,光是由誰參與審理,便需要拉扯一番。

 雖說由大理寺主審,最後皇帝會坐堂聽審,下最後的判決,但前期提審、糾察、查賬等事情,仍需各部人員參與,以求公正。

 而半途加入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林志遠,雖說是惠帝下旨加進來的一個人,但誰都知道,這位是今年的金科進士,出身便是個平民百姓,毫無背景,莫說別的只是協助審查的人不太滿意加進來的這麼一個人,便是大理寺卿孫尉遲也並不怎麼滿意。

 一個毫無辦案經驗的人加入一起這樣大的案件中,若是此人安份倒也好處理,若是不安分,甚至會讓辦案的過程更加艱難,孫尉遲都不敢確定,陛下這是何意。

 但陛下親自欽點進來的人,再不滿意,也得忍著。

 這般磨合了好幾日,各方人馬也爭吵了好幾日,終於擬定了一個大致的審理方案,桃花江堤壩案,才終於進入正式的審理之中。

 而彼時,距離章可正被押入牢房,已將近十日。

 朝中涉及當年桃花江堤壩修築之事的官員,幾乎都被提審了,而當時地方負責修築桃花江堤壩的,便是濟州府各個城池的官員,而主要的,是陵陽城的官員,但經五年之後,那些官員,要麼已經致士,要麼升遷提拔,調往別處,隨著一道聖旨發下來,全部需從各地趕赴京城,接受大理寺的審查。

 至於留在陵陽的相關文書,則需謄抄複本保留,將原本全部移送京城給大理寺審查。

 大理寺的官員,這幾日,可謂日日門庭若市,接受審查的官員,進進出出,各人面上也神色不一,有人戰戰兢兢進去,面如死灰地出來,有人坦坦蕩蕩進去,坦坦蕩蕩出來,自然,也有人進去了,便再也沒有出來過。

 幾日之後,提審的人,終於到了堤壩案中,除了章可正之外,最為重要的一個人——當年的河道總督,國舅王存安。

 王存安乃當今皇后的胞兄,年近五十,為人長相儒雅,平日里總喜歡穿一身寬袖青衫,面對誰人,面色都非常和善,他不參與政事,無需上朝,也沒有甚愛好,最喜歡的,便是前往京城梨園,點上一壺茶,聽個小半日的戲,或養養鳥,釣釣魚,生活十分閑適。

 從蕭韞之擊鼓登殿開始,王家其實已經知道王存安被告的事情,但卻表現出了極大的鎮定,不為自己喊冤,亦不上書申訴自己的忠誠。

 甚至,也不去找蕭韞之的麻煩。

 頗有一種,清者自清的清高之感,非常坦蕩,根本不屑將蕭韞之與雲莞的「誣告」看在眼裡一般。

 因此,當大理寺卿孫尉遲將王存安請來大理寺的時候,王存安便坦坦蕩蕩地來了,如前面那幾位大人一般,從如何開始接下惠帝的旨意,當上河道總督開始,一點一滴地講述了自己當年治理桃花江的過程。

 「當年之事,實在已經久遠,孫大人若是叫我一點一滴,說出某時某刻的所有事情,如此,我是做不到的,不僅我做不到,我想,其餘的諸位涉事的大人,自也做不到,但我王存安坦坦蕩蕩,河道的錢,不敢說一個銅板也沒有拿走,但若說我貪污河道,這話,我便只當毛頭小子不懂事的笑話罷了,孫大人只管查便是。」

 王存安負手而站,一派閑適:「王家坦坦蕩蕩,對於這等誣告之言,原本也不想多費心思理會,多說無益,我只認證據,但是,王家也不是好欺負的人家,誰也不能讓我悶聲吃了這個污衊的虧,屆時,也請孫大人給我王家一個交代,我能忍得了這般污衊,但王家與宮裡的皇後娘娘乃一脈相承,娘娘和太子,可受不了這樣的委屈。」

 到最後,王存安語氣多了幾分適度的強硬。

 孫尉遲道:「自然,如今案件還在審理之中,人人皆未定罪,但當年涉及的人員,亦人人皆有嫌疑,並非王國舅一人如此,今次請國舅過來,亦是按照案件審理的章程,詢問一些事情。」

 王存安:「當年的經過,我方才已經講述清楚。」

 便聽得孫尉遲繼續道:「既然國舅已經說明當年的事情,那麼,本官還有些許疑惑,請國舅為本官答疑解惑。」

 「孫大人請說。」

 孫尉遲點了點頭,淡聲道:「請國舅回答本官一個問題,廣德十五年臘月初八,距離桃花江堤壩修復的第一次款項到達陵陽城五個月之後,朝中再下發十三萬兩白銀到達南方,國舅可還記得各州官府個城池的款項安排,究竟如何?」

 王國舅從容道:「自然記得。」

 孫尉遲眼裡劃過一抹極快的意外之色,手中已經自發提筆:「請王國舅詳述。」

 王存安鎮定地將當時十二萬兩銀子分發到情況,一一道出:「濟州災情修復所需最多,那十三萬兩白銀,其中五萬九千七百兩便分發給濟州,這五萬九千七百兩中,分撥給桃花江堤壩的,便有三萬四千二百兩,隨州則分撥一萬八千兩,青州則有六千四百兩……」

 王存安一一道出了十三萬兩銀子的分撥狀況,十分清晰,每一筆銀子的用款,去向都非常明白,甚至,他還能說出,分撥下去的銀兩,到了某個州府,在某一個河道的修築上,到底用了多少,這些事情,好似昨日才剛剛發生過一般,他記得清清楚楚。

 孫尉遲聽罷,接著問道:「廣德十六年三月,朝廷再下發二十三萬兩白銀前往南方,其中,桃花江專款十一萬七千三百兩,王國舅可曾記得分配如何?」

 「自然。」王存安再次從容道,而後,他又如先前一邊,非常詳細地說出了銀子分配在各州府的具體狀況。

 孫尉遲一連問了當年南方堤壩修築期間,朝廷分六次下發的治理河道的銀子的使用狀況,王國舅皆能詳細地說出來。

 「六批銀子的發放狀況皆已告知孫大人,孫大人可還有疑惑?」

 孫尉遲的面色,從一開始便是麻木一般地冷肅,似乎未曾發生過什麼變化,看著桌案上,根據王存安的供詞,詳細記載了三大頁的紙張,深深看了一眼王存安,搖了搖頭:「暫無。」

 一直在旁,充當記錄的林志遠這時候看了看孫尉遲,又看了看王國舅,道:「下官有疑問。」

 林志遠這樣的身份在王國舅面前,自然是不夠看的。

 且這人是惠帝欽定來查案的,說到底,便是惠帝對桃花江堤壩案的意思,默認了對王家的審查,王國舅更加看不上林志遠,不說這是一個小小的編修,即便不是,也是一個毫無背景之人。

 因此,即便自己是被提審的一方,面對林志遠,王國舅依舊神色倨傲:「這位大人,請說。」

 他這麼說,連林志遠的姓都不曾叫出口,便當做此人不存在一般,可謂是半點不將林志遠看在眼裡。

 林志遠緊了緊手中的筆桿,心中一抹哂笑極快而過,卻問道:「當時的賬目,可是國舅一一登記?」

 王存安雖面色和藹,但笑意深處的譏諷,卻能被心思敏感的林志遠看得出來。

 只聽王存安笑了一聲:「我當時雖擔任河道總督,但手下諸多事情,豈能事事親力親為,賬目之事,自然是有專人記錄,經我過目,方能下發與審批。」

 王存安以為林志遠想要知道,記賬這般大事,他是否親力親為,想從政事處理上來做文章。

 林志遠頓了一下,便繼續問道:「所以,銀錢下發時候,並非由各個州府申報所需的銀錢數目,而是由國舅決定給各個州府下發的銀錢數目的數量?」

 王存安又笑了一聲:「林大人年紀輕輕,在政事方面毫無經驗,大約不太明白河道的銀錢下發的章程,各州府城池將河道的狀況一一上書告知朝廷,朝廷方能決定,各州府給予多少銀錢,若是任由個州府胡亂上報,朝廷便是有金山銀山,也經不住有人想要鑽空子,至於銀錢發放的樹木,豈是我能決定,自然是經由朝臣與陛下商議之後得出的結果,河道總督之職,為監督之務。」

 「下官已明白,多謝王國舅指點,國舅可曾記得當年朝廷下發的文書的具體內容?」

 王國舅一愣,只覺得林志遠問的都寫是可有可無的問題,倒像是為了在這場案件的審理中爭得一席之地才開口問,但在他看來,這樣的問題,顯然經驗不足:「這般久遠的事情,已經過去五年多,我如何記得,大致內容自然人人皆曉得,你若讓我一字一句的背出來,莫說我自己,便是林大人和孫大人自己都做不到,不過,朝廷下發的文書,滿朝皆知,林大人問起這個,我不明白是何意。」

 林志遠垂眸道:「是下官想岔了。」

 孫尉遲的目光,不由得往林志遠的身上看。

 審案多日以來,林志遠便安安靜靜地跟隨他,在旁邊做一些文書與記錄的工作,前些時候,也並非不曾開口說話,只是並不太引人注意,但今次問及王國舅的問題,倒是比前幾日多了些心思。

 一個能清清楚楚地記得所有賬目的去向的人,卻不記得當年朝廷下發的文書,這本身便是非常不合理的。

 孫尉遲從未與林志遠提及過自己提審王國舅的目的,但林志遠卻能明白,可見也並非是個泛泛之輩。

 提審王國舅的時間,比前幾位大人的時間都要長久一些,足足遲了半個多時辰,王國舅方從大理寺出來。

 他出來的時候,如同進去時一般從容,似乎只是去大理寺會一會老友,而不是作為一個極為重要的案子的提審人一般。

 大理寺中,王國舅離開后,林志遠道:「孫大人,請讓下官親自核對以及查詢國舅所言每一批銀兩的狀況。」

 孫尉遲深深地看著林志遠,這個年輕人,看起來不過是個柔弱的書生,但此刻的孫尉遲卻有一種直覺,將來,林志遠在朝中,或是極為總要的一個角色。

 「王存安既然能說出這番話來,想必當年的賬目,已做得非常清晰明了。」

 因此,從當年那樣繁瑣的賬目中找出蛛絲馬跡,沒有一定的功底,極難做到。

 「下官明白。」林志遠道:「只要賬目的確有問題,百秘終有一疏。」

 孫尉遲抬手拍了拍林志遠的肩頭,點頭:「如此也好,務必核查清楚,不得有誤。」

 「請大人放心,下官早些時候在翰林院擔任編修,一日過遍百書,絕不敢有誤。」

 孫尉遲滿意地點了點頭。

 *

 王存安非常滿意自己在大理寺的這一番表現。

 對每一個問題,他自認都能說得頭頭是道,分毫不差,每一批銀兩都有了清晰的去處與用途,便不信,大理寺孫尉遲那老狐狸,還能揪出別的東西。

 出了大理寺之後,他也不著急回府,反倒是極為散漫地在京城的大街上閑逛,打算去聽梨園聽個曲子。

 雲莞前兩日在人間至味的酒窖釀了一批新酒,再過幾日,便需要蒸餾提純。

 為此,她專門尋了京城裡手藝最好的工匠,做了一批專門用於酒水蒸餾與提純的工具。

 只是,當下的人們釀酒幾乎不用蒸餾工具,即便是最好的工匠,心中仍舊摸不準是否做出了雲莞要求的模樣,畢竟當日她拿著圖紙來的時候,可謂千叮萬囑。

 因此,應工匠的要求,今日她便帶著七斗去查看了一番,花費了小半日的時間,這才回來。

 她如今在京城,頗有些人氣,因人長得喜人,前些日子又做了那樣轟動的事情,如今走在集市上,幾乎無人不知她便是雲莞,一路走來,竟還有幾位攤販與她打招呼,大大的嗓門,在街道上顯得尤為顯眼。

 「雲姑娘!」

 有人喊了雲莞一聲,幾乎大半個街的人都回頭去看了,雲莞一回頭,便瞧見一個中年男人走過來,「原來是王掌柜啊。」

 「雲姑娘,我方才正去千山釀酒坊找你,魏老頭說你出門了。」

 雲莞笑了笑:「方才有些事情需要出門一趟,王掌柜的找我,可是為了店鋪之事?」

 雲莞上一年便有意將紅顏坊的放到京城,紅顏坊做的是精品,顧客正是京城這樣的地方,她早便想先在京城開一間鋪子試試水,如今上京一趟,自然要將這件事落實,這位王掌柜,便是其中一個即將轉讓店鋪的掌柜,她想要從其手中買下鋪子。

 王掌柜喘著大氣道:「正是為了此事,不過方才我家中來了消息,我需回去一趟,暫時無法與雲姑娘商討此事,咱們定一個時間,好好商討一番如何?」

 雲莞點頭:「我也正有此意,明日午時,我親自去尋王掌柜。」

 「好嘞,那我可等著雲姑娘你來啦,這就先走了,雲姑娘明日可得記得。」

 王掌柜的來去匆匆,話說完,人已經走了幾步遠了,雲莞應了下來,無奈失笑。

 再轉回頭打算回酒坊的時候,卻見,幾步開外,站著一個青衫山寬袖的中年男子,正是王存安。

 雲莞沒有見過王存安,但是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不知為何,心中便立刻想到了國舅,大約,太子與他的相貌,著實有三分相識之處。

 王存安原本在閑逛,偶遇雲莞,確實乃不期然之事。

 此前,他也未曾見過雲莞,但卻知曉,京中橫空出世的這一對少年男女,雖然他自信王家絕不會在本次的事情之中倒下,也不太將雲莞與蕭韞之放在眼裡,但是,並不意味著王家當真對這兩人,無動於衷。

 賬,總是要等著好算的時候,一道算了。

 他瞧了雲莞好一會兒,直至雲莞看過來,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原來是千山釀酒坊的雲姑娘,就不知,雲姑娘此次上京,究竟是來擊鼓告狀的,還是做生意的。」

 七斗認得出來,這便是王國舅,得知雲莞曾與蕭韞之曾在金殿上懷疑王國舅貪污河道之事,不由得心中著急,卻還是悄悄擋在了雲莞的面前:「國舅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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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莞總算確定了眼前此人的身份,微微一笑道:「王國舅。」

 王存安扯了扯唇角:「可否請雲姑娘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