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大雨圍困,江河決堤

發佈時間: 2022-11-02 16:4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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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娘阿爹!」

 雲莞一身熱汗,猛的從床上坐起來。

 夜半三更,窗外雷聲轟鳴,大雨不斷,閃電在暗夜中劃過一道亮光。

 雲莞氣喘吁吁,一手輕輕撫著心口,劇烈跳動的心臟,噩夢裡的驚悸延到了夢境之外,讓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自從六月十八下大雨開始,至今六月二十三,她已經連續在旬城逗留了五日,再過五日,便是雲懷誠大婚的日子,這五日,日日雨水不停,今夜入睡之前,分明已經是小雨了,如今她醒過來,竟然又變成了大雨。

 而她方才做了一個噩夢,夢裡上林村被大雨淹沒,阿爹阿娘都被洪水捲走了,她救不了他們,如論如何,也拉不住阿爹阿娘的手。

 上林村!

 想到這裡,雲莞臉色一陣蒼白,旬城這般大雨,陵陽城也屬於南部這一代,或多或少,多會降雨,雨水從北或從南而來,或多或少,兩地相隔兩日的日程,不曉得陵陽城狀況如何。

 雲莞苦笑了一聲,大約真的是太過擔憂家裡了,才會這般做夢。

 上林村地勢低,周邊便是江水環繞之地,後背是山,雖然山上林木蔥鬱,發生泥石流災害的可能性極小,可是,村不遠處的桃花江呢?

 桃花江上流河段的比上林村地面還要高出一些,堤壩圍起來,幾乎能與村民們房子的高度齊平,即便入冬之後,水位下降能露出淺攤,但這般夏日洪汛時候,只怕水位也極高,如今洵河之水已滿,這麼多日了,若是陵陽城也有大雨,不知桃花江的水位如何了,可千萬別漫出來才好。

 還有今年,大家辛辛苦苦種下的高粱,在六月中旬也陸續豐收,但其實只是少部分豐收,恰逢豐收的時候碰上這樣的大雨,不知損失多少,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

 想到這裡,雲莞半點睡意也沒有了。

 只希望大雨快些停下來吧,也希望,別處的雨水,不如旬城這般可怖。

 此時,已是寅時,雲莞睡不著了,一邊為噩夢所困,一邊因為不知家中狀況如何,又想著上林村夏收之事,心中難安,乾脆便起身了。

 蕭韞之那邊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她的動靜,雲莞這才起來沒多久,他便來敲門了,一來便見到少女眼底烏青的模樣。

 蕭韞之瞧著便有些心疼:「怎麼不休息,天還沒亮呢。」

 雨後的天,涼絲絲的,雲莞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聲音也軟綿綿的,「做了個不太好的夢,便不太想睡了。」

 蕭韞之無奈,瞧著少女眼角塌拉的模樣,心中便越發柔軟疼惜,抬手摸了摸她披散的髮絲,聲音都輕柔了幾分:「害怕了?」

 雲莞搖頭,額頭抵在蕭韞之的胸膛上,方覺得一些溫熱慢慢地回升了起來:「夢見阿爹阿娘被洪水沖走了。」

 蕭韞之一頓,溫柔的撫了撫她背後的長發:「噩夢罷了,當不得真的。」

 「嗯。」雲莞悶悶地應了一聲,她睡不著,蕭韞之乾脆便坐在陪她說話,即將天亮時,雨聲小了半刻鐘,雲莞才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待她醒來,已近辰時,客房外邊,一陣鬧嚷嚷的聲音傳來。

 可空中烏雲密布,辰時的天,一如寅時末的天一般,昏昏沉沉的。

 然則,她這一覺醒來,洵河的水便已因著連日的大雨漫了上來,集市的街道上,十之**已積了雨水,水深足有一尺深,最深的地方甚至能淹沒一人,倒是雲莞所住的客棧,因著地勢較高,只在地面上積了一層淺淺的水,但已不好走路,掌柜的搬了磚頭,搭了木板,鋪了一條臨時的小路以不浸濕客人的鞋襪。

 因著洪水漫上來,客棧的掌柜也在忙著讓客棧的夥計舀水出去,但外邊也都是水,根本無濟於事,只能將些貴重的東西往高處搬。

 滯留在客棧里的客人,也越發焦躁不安。

 「這雨怎的大成這樣,還不知何時才能回家?」

 「可不是,我原定著今日便能回到家的,這雨,跟老天爺破了個窟窿似的。「

 「得有二三十年了,南方不曾遇到這樣的大雨。」

 「這雨再不停,旬城該淹掉大半啦!」

 被大雨滯留的人,煩躁的煩躁,心慌的心慌,著急的著急,尤其是些趕貨的人,耽誤了時辰,便耽誤了生意。

 雲莞在旁邊聽著滯留的客人們的對話,心中也越發不安。

 她抬頭看蕭韞之,「你說,這雨這兩日之內會停么?」

 這是一個不會有答案的問題,與其說雲莞是問,不如說她心中只是不安罷了。

 蕭韞之搖了搖頭,眉頭微凝。

 他如今年已弱冠,實際上也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大雨,雖然心中同樣擔憂,但卻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雨連續地下著,早晨時候,客棧里只是積了一層淺淺的水,到了中午,已經沒過小腿,據說城裡地勢低淺的地方,積水足能淹沒一個成年男子,不少百姓的房子都被大水淹了。

 為此,城內物資開始緊張起來,大雨大水便無人出來做買賣,吃用的米糧果蔬便成了大問題,何況此時客棧里都是滯留的人,需要大量的糧食,有人有先見之明,早晨時便去悄悄花大價錢讓掌柜地準備了些能多留幾日的乾糧。

 可災難面前,人人都惜命,便是有再多的錢財,倘若無米無糧,也無濟於事。

 這一日的大雨,便沒有停過,直到入夜,雨勢才漸漸變小了一些,而客棧的一樓,已無法行走。

 雲莞坐在房間里,心中越發焦慮:「旬城的雨下得這樣大,不曉得陵陽城狀況如何。」

 一場噩夢之後,即便明白十里不同天,旬城大雨並不意味著陵陽甚至太平鎮亦是大雨,可雲莞仍舊非常擔憂。

 蕭韞之知曉她心中擔憂,卻也無法安撫雲莞。

 直到第二日天亮,一場足足兩個時辰的滂沱大雨之後,雨勢終於變小,最後只剩下毛毛細雨。

 連日以來,就數此時的雨勢是最小的,而旬城已被淹沒了一大片,客棧里的積水,也退了小半尺,午後,天空中竟出了微弱的陽光,灑在城內渾濁的積水之上。

 被圍困了五六日的客人們,終於發出了歡呼的聲音。

 但城內水災這般嚴重,江河皆滿,雨水不可能這般輕易流出去,眼看著這場洪澇,還需幾日,雨水方能漸漸退下去。

 這連日大雨過後,能有這般,已是天大的好事。

 一直到傍晚,旬城再沒有下過一滴雨,客棧里的積水,再次退了大半,只留著淺淺的一層積水在地面上,但客棧一樓被雨水泡過的桌椅等物品,皆十分臟污,雨水更將別處的臟物也衝到了各個角落,待大水退去,便顯得地面十分髒亂不堪。

 雲莞沒有出門,她鬆了一口氣,歸心急切:「若是明日也不下雨了,我們是不是能回去了?」

 蕭韞之點頭:「看今日午後的天氣這般清爽,明日應當不會下雨,待大水退去,便能回家。」

 雲莞彎唇笑了笑,又苦惱道:「如今已經二十六了,路況不好,怕是趕不上二哥的婚禮了。」

 蕭韞之無奈地摸了摸她的發頂。

 雲莞這麼一想,心中越發失落,她站在窗邊,一眼望過去,便見城中許多地方依舊在積水,亦有人出門走動,有人踩著高蹺在水中行走,也有人直接挽起褲腳,便在膝蓋深的水裡走動了起來。

 官府亦派人出來,引導百姓救災。

 客棧的一樓雖不太好走動,但住客們也三三兩兩地聚在了一起。

 「我瞧著明日便可出發了,若是運貨的,只怕還得等兩日。」

 「唉!莫說了,我的貨被雨水淹了不少,損失大了!」

 「莫急莫急,大雨能停,已是莫大的恩惠,若是不停,還不知得損失成什麼樣子,莫說貨物了,便是咱們只怕都要被餓死在這旬城。」

 「唉!你說得是,只今年實在流年不利!」

 「這麼大的雨,說是三十年一見都不為過,不過洪水這般嚴重,洵河一夜之間突然漲水漫至全城,我瞧著,定然是上游有攔水大壩崩壞了,才這般來勢洶洶。」

 「說得有理!只不知是何處了。」

 「過兩日自有消息傳出來,只是,不論是何處,都是一場災難啊。」

 「是啊,哪次何處發大水,不是淹掉大片土地,沿河兩岸莊稼全部變成一片汪洋,唉,這日子啊,也不曉得怎麼回事,前年南方各處氣候乾旱,秋霜凍死了大片莊稼,昨年好不容易才好了些,得了收成,今年便發大水了,便無法安心過風調雨順之年!」

 「可不是,你說著大雨,再遲來半個月,也好讓今年夏收收回啊,如今這樣,不知損失成何等模樣。」

 「就是!就是!」

 雲莞聽著眾人的議論,不由得深深皺眉。

 當夜,她睡了一場沒有大雨的覺,但不知為何,沒有大雨打窗的聲音了,她反倒睡得不太安心,心中隱隱不安,卻又不曉得那一股不安,到底從何而來。

 好不容易撐到了天亮,空中朝霞燦爛,可見是一個大晴日。

 城中的積水,退了七七八八,雲莞一刻也等不了了,午後便與蕭韞之一道上路,往陵陽城回去。

 出城之後,榻上歸途,才見因著這一場大雨,江河兩岸,莊稼早已被淹沒,城外的村莊,臨河之處亦被雨水淹沒,有的低洼、山谷之處,甚至只留出了一個屋頂,還能依稀讓人辨認那裡曾是一處村莊。

 城郊更是流民遍布,大雨與洪水毀滅了他們的家園,僥倖能從洪水中生存下來的人,在河邊哭得撕心裂肺,大雨不但捲走了他們的莊稼、房屋,還有親人,哀鴻遍野,雲莞看得一陣心酸,心中的不安,卻也越發明顯。

 大雨過後,即便天放晴了,路也並不好走,她與蕭韞之緊趕慢趕,回到陵陽城時,已是六月三十。

 而一路往陵陽城而來,進入濟州地界之後,才曉得,濟州的受災情況,遠比旬城嚴重。

 旬城所在的青州府,有一半的莊稼還是好的,未被淹沒,而濟州大半數以上的莊稼,卻已是汪洋一片,河流兩岸,大水漫上來,原本只有三丈寬的河流,如今再從對岸望去,對面江岸,早已一望無垠,更別說陵陽城這般三江交匯之地,城內的積水,至今甚至尚未消退下去,低洼之處,還不能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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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則,雲莞一入城,卻聽到了一個消息——桃花江決堤了。

 「決堤?」

 那一瞬間,雲莞只覺得腦海一片空白,如同被人抽掉了靈魂一般,嗡嗡作響,「決堤」兩字如惡魔一般在腦海里盤繞不去,讓她什麼也聽不進去,那種將近窒息的感覺,便如那一夜噩夢之中一般。

 她甚至懷疑,自己仍在夢中。

 待她反應過來,已是淌著積水,趕去城裡雲家新宅找雲大伯。

 路過人間至味時候,她甚至沒有停留,夥計在後面喊她,她也聽不到,直奔雲家,便見半月離開之前,因著喜事將臨,原本掛在門上的紅菱紅燈籠,一根不剩,全都變成了白綾。

 雲莞看著這一切,只覺得天地都在旋轉,整個人腦袋都是渾渾噩噩的,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雲大伯、大伯娘和雲懷誠都不在,雲家宅院,大門緊閉,唯有白燈籠在門口迎風飄飛。

 蕭韞之因被城裡人間至味的掌柜給攔住了,說了幾句話,落後了一步。

 他趕過來時,便瞧見雲家宅院的門上,掛上了白紗。

 蕭韞之心中一哽:「阿莞……」

 他不知該如何說,五日前,桃花江決堤,上林村已經全部被淹沒,雲懷誠一家,隔日便回了鎮上。

 而雲家的人……

 雲莞瞧著雲家門上的白綾,眼淚不受控制,一顆一顆地掉落下來,她抬手狠狠地抹捂了一把臉,而後翻身上馬,大駕一聲,便朝著太平鎮飛奔而去。

 蕭韞之立刻追趕上去。

 太平鎮的地勢,比陵陽城還要高,是整個陵陽下轄境內,地勢最高的小鎮之一,往太平鎮上去的一路,一路上低洼之處,仍是一片積水,走過山道,便見山谷之下,一片汪洋,路上不知幾多流民。

 她一路淚眼模糊,若非有蕭韞之在,只怕要從馬上摔下來。

 這般快馬,半個時辰之後,雲莞便回到了太平鎮上,鎮上並無積水,地面也比陵陽城乾燥許多,她一到鎮上,便見不少熟悉的面孔,其中一些,是上林村的村民,有人見到她,大喊了一聲:「阿莞!」

 「阿莞你總算回來了,你……」

 是隔壁的春耕嬸,瞧見了雲莞,便快步跑過來,眼睛紅了一圈。

 雲莞張了張嘴,發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春耕嬸抹了一把眼淚,半晌卻不知該跟雲莞說什麼。

 還有別的人也瞧見她了,都朝著雲莞看過來,其中一人,便是人間至味里幫忙的夥計,年紀只比雲莞大了兩歲,見到雲莞,眼淚便忍不住了,哽咽道:「阿莞,我們,我們的家沒了!」

 說完,他便嗚嗚地大哭了起來,周圍的人,大約是被情緒渲染了,這幾日,分明已處於絕望之中,此刻也跟著抹眼淚。

 春耕嬸嘴唇張張合合,最後只能叫一聲:「阿莞……」

 雲莞只覺得渾渾噩噩的,她一路從鎮上回到家裡,看到了原本生活在上林村的村民,看到了他們有人披麻戴孝,看到大家形容狼狽,聽到許多人說「我們的家沒了」

 她不曉得自己究竟是怎麼回到家中的,看到門口掛著的白綾,只覺得腿上像是灌了鉛似的,怎麼也邁不動。

 蕭韞之於心不忍,「阿莞……」

 他向來覺得自己能為雲莞遮風擋雨,從將她放在心上的那一刻起,便決定日後護她平安歡喜。

 讓她像只快活的黃鶯鳥一般,自由自在。

 只這一刻,他痛恨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雲家門裡有人聽到了動靜,但出來的卻不是雲家的人,而是上林村的其他村民,見到雲莞,失聲大喊了一聲:「阿莞!」

 「阿莞你可算回來了,快去瞧瞧你娘!」

 雲家的人聽到了動靜,先跑出來的是兩小隻。

 兩小隻一見到雲莞,便飛奔過來,「阿姐!」

 小琛一頭撞進了雲莞的懷裡,死死的抱著雲莞,小傢伙哭得眼睛鼻子都是紅的,一邊哭,一邊嗚嗚道:「阿姐,阿爹被大水沖走了嗚嗚嗚……」

 小丫頭也哭得滿臉淚水,抱著雲莞的大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嗝……嗚嗚嗚,阿爹被大水沖走了,奶奶也,奶奶也被淹了,嗚嗚嗚,我們沒有阿爹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