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訓子

發佈時間: 2022-11-02 17:0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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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王諍之的這句話,太後並不能馬上反應過來,而是愣了一下,繼而臉色微變。

 王諍之看著太後的神色,道,“不是那件事,是西北之事。”

 太後明顯松了一口氣,但是提到西北之事,腦海中還是立刻回憶起了一些往事,沉聲道,“怎麼回事?你不是說,當年的事情做得隱晦,不會有人知道,這事兒,沉寂了十幾年,這麼會在此時被拉出來?”

 王諍之抿了抿唇,“前兩日,我收到了一封信……”

 王諍之簡單與太後說了自己如何收到烏訾國的來信,並冷聲道,“昆雄此人,確是個背信棄義之人,我竟不知,烏訾國六王子昆戎竟來了金陵,還栽在洛以嵐手中。”

 太後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哀家看,烏訾國恨不得看我大齊起亂呢,說什麼信義之事,當年的事情,怎麼會留了尾巴,直到現在?”這一點,身為朝臣的王諍之,自然是看得比太後明白的。

 王諍之嘆一口氣,臉色也不好,“當年,為能盡快拿到藥材,做了一些妥協,留下了些信物,何況,與昆雄聯系,總能留下些憑證。”

 太後臉色不太好,“真是糊涂!”但是,想到當年的境況,她也知道事情之艱難,當時皇後已經被斷定時日無多,確實不能再等下去了。

 頓了頓,太後道,“你說烏訾國的王子來了金陵,還栽到洛以嵐的手中?”

 王諍之點頭,“這丫頭,是個本事不小的,之前看不出來,自從洛淵那件事之後,我便知她藏了拙,不然,魏王也不會無緣無故,將她看得如此重要。”

 太後沉聲道,“如此說來,這件事,魏王也知道了?”

 王諍之嘆了一口氣,“理當如此,昨日我還查到一些線索,前兩日,金陵城中發生了一件不起眼的事情,洛以嵐消失了一夜一日,此後,金陵坊間之事便有了一些異動,一些烏訾國商人的商鋪都紛紛沒落,我猜是魏王的手筆。沒有魏王,洛以嵐再有本事,也不會有那本事這般無聲無息地解決此事。”

 太後若愚所思,冷笑了一聲道,“也是,這金陵城中,大概也只有魏王有這樣的本事了,先帝果然是生了一個好兒子。”

 “依你所言,既然當年之事有浮出水面之勢,如今這兩人為何如此平靜?”太後道。

 “這兩人,應當是只得知了消息,卻沒有確切的證據,因此才不會有什麼動作,但昨日,大理寺卿孫守正親自去了一趟將軍府。”

 “孫守正?”太後有些印象,“本宮記得,先帝在世時,對此人尤為看重。”

 “是。”

 “洛以嵐和魏王,難道想借孫守正來查當年之事?”

 王諍之搖了搖頭,“此事尚不能確定,但我查到,孫守正如今受大理寺卿,正在歸整洛淵的案子,還原當年烏訾國與西北之戰的細節歸入卷宗,從上次洛淵的事情,我倒覺得,洛以嵐此人,膽識不輸男兒,此事,她會交給孫守正也未必,但必定得手中有了充足的證據方會出手,這種人,要麼不做事,一旦做事,必定有充分的把握。”

 “你倒是高看洛以嵐。”太後道。

 “太後在宮中,極少听到外邊的傳聞,洛聞的這位女兒,可沒有看起來如此簡單。”

 太後冷笑了一聲,“如此說來,魏王身邊多了一個人,反倒是如虎添翼了。”

 王諍之不語。

 宮殿了沉默了好一會兒,太後道,“有些事情,有了魏王的參與,便可能有些不太一樣,先帝的這位小兒子,可是有通天的本事,這些年,大齊也多虧有了他,國中才得以安穩,但他的存在,在哀家和皇帝的心中,始終是一根刺,洛淵的事情,隔了十五六年還能被人挖出,焉知某些事情不會別人覺察?”

 王諍之的臉色,亦是非常嚴肅,與太後互對了一個眼神,道,“今日進宮,便是想問問太後對此事的看法。”

 “你心中可有想法了?”

 王諍之微微點頭。

 眼神的交換,不過一瞬間罷了,太後道,“你在宮外,做起事來,也方便一些。”

 稍頓,太後狀似無意地道,“這段時間,陛下身體不太好,今年之後,他越發沉迷丹藥之事,這丹藥沒能養好身體,倒是將人身子弄得不成樣子了。”

 王諍之道,“陛下洪福齊天,想必不會有事。”

 太後冷哼了一聲,“哀家歷來不相信那些丹藥能當飯吃,乾脆這段時間,太子也入宮監政了,慢慢便也歷練了起來,十幾年了,皇帝大約已經忘記舊事了。”

 王諍之沉默不語,太後卻沒有再多言了。

 王諍之離開了清寧宮,太後的神色,卻依舊非常凝肅。

 桂嬤嬤始終站在旁邊,未置一詞。

 她自太後進宮的時候,便跟在身邊,這位太後經歷了什麼事情,她自然都是知道的,包括今日與王諍之的這一番對話,說出來的,未曾說出口的話,王嬤嬤都知道。

 太後輕輕揉了揉額頭,眉目劃過一抹煩躁,“這天,怕是要變了啊。”

 王嬤嬤道,“有太後在,還能如何變?”

 太後輕笑了一聲,“哀家老了,不比當年了,但是,哀家到死,也不會讓晉國公府的榮耀就此湮滅。”

 ——

 從宮中回來之後,王諍之倒也沒有立刻做什麼事情,如此這般暗中觀察了兩日,卻發現,洛以嵐那邊,並沒有什麼動作。

 但如此平靜的表面之下,卻始終不能讓他感到放心。

 當年的事情,牽涉的實在有些復雜,絕對不能讓洛以嵐將此事放到明面上來。

 書房里,王諍之坐在桌前,眉目沉靜。

 門外進來一個灰衣人,“國公。”

 王諍之道,“洛以嵐還是沒有什麼動靜麼?”

 “是。”王安恭敬地應著,“洛府雖未曾有別的動靜,但昨日,孫守正再次拜訪了將軍府。”

 王諍之微微眯眼,“魏王府那邊如何?”

 “魏王府也並無動靜,不過,我們的人,不敢靠近魏王府,以免被覺察。”

 王諍之點了點頭,“這樣也好,魏王此人,警惕性過高,不靠近也好。”頓了頓,王諍之道,“沒有動靜,並非意味著這兩人沒有什麼動作,該如何解決,你當知道的吧?”

 王安一驚,抬頭看王諍之。

 他跟在王諍之身邊多年,是多年的親隨,十幾年前的事情,便是他陪著王諍之去的西北,自然知道許多事情。

 可他還是很擔心,“國公,如此豈非太冒風險?”

 王諍之冷笑一聲,“是風險也得冒著,那件事決不能被挖出來,我到了這個年紀,是不怕事了,但王家決不能被扣上一個叛國的帽子。”

 王安道,“魏王身份非同小可,功夫也是至臻至化,怕是……”

 王諍之唇瓣劃過一抹笑意,“魏王難道已經天下無敵了麼?我听說,無極閣做生意,只要有錢,便沒有拿不到的人頭?”

 王安一驚,國公如今已經不顧身份,用起了這等江湖勢力?

 但想到當年之事的嚴重性,他一個听命辦事的人,自然是沒有說不的權利,當下沉聲道,“國公放心,屬下定會安排好此事。”

 “嗯。”王諍之點頭,“洛以嵐那邊,你繼續關注,一旦有什麼動靜,即刻匯報,還有那個孫守正,一有不對勁,你知道該如何做。”

 王安應下之後,便轉身退出了書房。

 房門剛剛打開,他愣住,臉色忽變,“世……世子?”

 王澈站在書房的門口,面容凝肅地看著書房里的王諍之。

 王諍之根本料不到兒子會站在書房的門口,此時,臉上的神色,除卻詫異,竟帶了幾分憤怒。

 “澈兒,你怎麼會在這里?”王諍之沉聲道。

 “父親和王安在商量什麼?”王子修緩了一口氣,聲音微冷,“父親在計劃什麼事情?父親要對魏王做什麼,對魏王下殺手麼?”

 “放肆,你在亂說什麼?讀了這麼多年書,這種話是你該說出口的麼?”

 王子修不語,站在門外,沉默地看著王諍之,他的眼神里,有太多的情緒,失望、不可置信、陌生、復雜……

 此前,叛國、無極閣、魏王……這些字眼匯在一起,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話,他原本只是听說父親入了一次宮,探望病中的太後,太後一直對他很好,便想來詢問一番,卻不想,听到了這麼一番話,王家不能扣上叛國的帽子?事情不能讓洛以嵐和君無弈放到明面上?王家何曾叛國過,這些事情,又何以扯上魏王和洛以嵐,即便沒有完整的信息,王子修還是從這幾句話中,拼湊出了一些信息?

 所以,他的父親,曾經做過什麼事情?

 他們晉國公府雖然扶持太子,听從君令,甚至知道當今對魏王的忌憚,甚至陛下也曾問過他如何防範魏王的事情,王子修與君無弈的交集並不多,但這並不妨礙他對君無弈的欣賞,身為人臣,解君之憂,他也曾為當今出謀劃策,如何防範魏王兵權獨大,卻從未想過暗殺君無弈這種事情。

 可如今,他似乎在瞬間,進入了一個恍惚之境。

 王諍之對王安揮了揮手,讓王安下去,對王子修,道,“你進來。”

 王子修咋然听到了這消息,尚未能消化,王安離開之後,他走進了書房。

 “父親,你到底要做什麼?”

 王諍之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心中微妙而復雜,若說他這一生,最值得驕傲的事情是什麼,不是將當今扶上了皇位,也不是有一個皇後妹妹,更不是晉國公府門生遍布朝堂,而是有了這麼一個優秀的兒子。

 這個兒子,文章經緯不在話下,比他要優秀太多態度,可這麼個優秀的兒子,有時卻又讓他感到擔心,因為王子修固然是他的兒子,晉國公府的接班人,但是他對權利的熱衷卻達不到一個晉國公府的未來接班人應當有的。

 這個兒子,不知從何時開始,骨子里存了些仙風道骨的超然之氣。

 王諍之收回復雜的目光,沉聲道,“這事兒,你不必擔心,沒什麼事兒,不過是些只言片語,你想太多了。”

 “只言片語?”王子修從未在王諍之面前這般無禮,“洛以嵐,魏王?叛國?父親,當年西北軍的案子,是否與你有關?”

 王諍之怒斥,“胡言亂語!這是你對為父說話的態度?”

 王子修不敢置信地看著王諍之,失望的神色漸漸堆積成陌生的諷刺,“原來如此……父親以為您不說,我便不會知道了麼?是您清楚地告訴我,還是讓兒子自己去查?”

 王子修說罷,站起來,王諍之怒拍桌子,“坐下!”

 王子修腳步一頓,背對著王諍之。

 王諍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你這是在做什麼,還知不知道,你到底是誰,到底姓什麼,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晉國公府的世子?身上挑的是王家滿門榮耀滿門性命?”

 王子修的身體狠狠一顫,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緩緩轉身,神色既驚愕又恍惚。

 他緩緩地坐下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諍之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道,“澈兒,對你而言,有些事情,無知未必不是最好的選擇,你自小便是個聰明人,心思通透,需懂得慧極必傷的道理。”

 “我不懂。”王子修輕聲道,“我不懂,自小便教我齊家治國的家族,暗中卻曾做出什麼事情,以至于能與叛國兩字相關?父親,我只想知道,西北軍之事,到底與你何關,還有洛淵,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你不必知道。”王諍之毫不猶豫地道,“你只要知道,你不知道這件事,此事也與你無關,你是晉國公府的世子,是晉國公府未來的繼承人,其余的不必知道。”

 “父親……”

 “為父說你不必知道,你便不必知道!”王諍之終于怒而站起,“澈兒,想想你的母親,你的姑姑,想想太後,為父知道你很難接受一些事情,但生而為人,便會身不由己,尤其是作為晉國公未來的繼承人,你身上承擔的擔子,不是尋常書香人家,也不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家族延續,你必須要比別人,有能力去面對一切事情,哪怕,這件事,是你從小的教育未曾教你的,若你還心存疑惑,便從今日起學這門課,直到你能接受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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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澈不敢置信地看著王諍之,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父親,一直讓自己崇仰的父親,竟然如此陌生,也如此的卑劣。

 母親……皇後……太後……

 是啊,這些至親之人,都與晉國公府息息相關,牽一發而動全身,他躲不過良心的問責,同樣卻要在良心問責的痛苦中擔起家族未來的命運。

 待他如親子的姑姑,自小便疼愛他的太後,最重要的是,還有母親。

 王子修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如同丟了魂失了魄,半句話也發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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