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洛以嵐的情緒不太好,一言不發。
君無弈有些擔心她,“怎麼了?洛淵說了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事?”
洛以嵐輕輕搖頭,“也沒什麼?”她抬頭,眸光認真地看著君無弈,“難道真的是想多了麼?”
懷疑過還有人給洛淵提供更多便利的不僅僅是洛以嵐而已。
君無弈也知道她今日來見洛淵,為的也是這件事。
他微微抿唇,道,“我們之所以懷疑,是因為洛淵的能力有限,可倘若從洛淵的身上也查不到任何線索……”
不等君無弈說完,洛以嵐道,“還有一種可能,也許,洛淵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當成了槍子使喚。”
君無弈點頭。
洛以嵐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她原本以為,揭出洛淵,當年的事情就可以塵埃落定了,難道,還是另一個事件的開始麼?
可是,除卻洛淵之外,當年便無人再參與這件事,其余的人,都沒有這樣的能力接觸到西北軍的行事。
君無弈見她冥思苦想,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先別想那麼多,倘若當年的事情真的還有內情,總能再查出些東西。”
洛以嵐點了點頭,“也許,我真的太敏感或者想太多了也不一定,畢竟,如果那個時候,洛淵真的很恨父親,再加上這麼一個機會,被他利用得這麼好也不一定。”
君無弈道,“可惜周將軍現下能想起的事情並不多,如果洛淵真是只是一把槍,從他身上,便也找不到更多的線索了,不如,請周將軍再想想,再細問當年的事情。”
洛以嵐道,“也只能如此了。”
周承昏迷了十多年,剛剛醒來的時候,甚至連自己和洛以嵐是誰都認不出來,直到後來才慢慢想起了一些往事,而記憶之中最深刻的,自然是帶著洛以嵐逃亡的那些日子,還有跟著洛聞等幾個兄弟在一起的時候,所以,等他完全清醒的時候,所能回憶起來的事情是有限的,若不是洛以嵐跟別的孩童不一樣,自出生之後便能記事,恐怕也完全不能明白周承說的是什麼。
——
隨著刑部和大理寺對洛淵的判決書下來,康武侯府徹底易名。
朝廷並沒有收回這座府邸,但康武侯這塊牌匾,是用不了了,而是改成了赤虎將軍府。
意味著這座府邸如今已經成為了洛以嵐的宅邸。
至于老太太,自然是交由洛以嵐來撫養,但外人對老太太的關注並不多,隨著守衛在康武侯府外的禁軍撤去,百姓對這件事的關注也漸漸變少了。
到底是富貴人家的事情,尋常百姓關心的不過是柴米油鹽的小事,這等事情,說到底,只是茶余飯後的談資,一笑而過罷了。
洛以嵐對老太太沒有任何感情,從小的經歷讓她對老太太生不起任何祖孫之情,加上還有洛聞這件事在其中,洛以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原諒老太太的,但是老太太曾經將洛聞從街頭帶回來,這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如果老太太還願意在她的福壽院里住下去,洛以嵐自然也不會絕情到將人趕走,但是,倘若她還有別的什麼要求,她恐怕也滿足不了了。
至于若是還像過往那般享受康武侯府的老夫人的權利,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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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所幸上一次鬧過一次,被李嬤嬤罵了一頓之後,後面幾天,那邊也沒有再傳出什麼事兒。
而洛淵的判決下來之後,老太太自知無力回天,原本還有幾縷黑絲的長發,一夜之間,一片雪白。
據說這兩日,身心疲累之後,老太太日日躺在榻上,根本沒有心力鬧騰。
洛以嵐的日子,一如既往。
那一日,她在大牢之中將洛雲卿和陳師師的身世之事透露給周氏之後,周氏一開始還不能接受,但是,她與陳婉娘本就同一處牢房,不過隔著一個過道而已,人說三個女人一台戲,而兩個有著深仇大恨的女人,組成的一台戲更加豐富。
養了十多年的女兒,不是自己真正的女兒,而是丈夫和外面的人所生的。
周氏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度使她的情緒非常激動,而陳婉娘因為听到洛以嵐所說洛雲卿被君無弈接走之後,日子並不好過,後邊卻得不到任何消息,情緒也一度很激動。
兩個情緒激動的女人在一處,自然容易引發一場災難。
洛以嵐听說,那一日,牢房里發生了一場“大戰”,牢房帶來的壓抑,加上換女的仇恨,兩個女人如瘋狗一般互罵,將各自牢房里能朝對方扔過去的東西都扔了一個遍,狼狽不已。
甚至最後,周氏連洛淵都罵進去了。
原以為周氏這個侯府的當家主母罵起人來,不如陳婉娘這等在坊間游走慣了的人,但女人的戰斗力,卻任何時候都不可低估,但那一處牢房原本就只關押著陳婉娘和周氏,獄卒阻止了幾次兩人,依舊不能讓兩人停下爭吵之後,便不再搭理,後來還是陳婉娘和周氏各自罵累了,才停下來。
不過洛以嵐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隔了幾日之後了。
光是想象著牢房里的兩個女人破口大罵的場景,她就覺得有些混亂。
但也覺得有些無趣。
“就這樣?”洛以嵐問,“鬧了這麼大的動靜,而且這事還挺嚴重的,進一步說,洛淵將自己和陳婉娘生的孩子當成侯府的嫡女嫁給當今太子,這本身就已經構成了欺君之罪了吧,我看,依照陛下那性子,知道了這件事,恐怕不太妙。”
君無弈道,“陛下自然生氣,刑部跟他說起這件事,那一日,御書房的東西,被砸爛了不少。”
洛以嵐癟了癟嘴,“陛下都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有砸東西的臭毛病。”
她又問道,“除此之外呢?對陳師師和洛雲卿,陛下就沒有什麼處置?”
君無弈道,“洛雲卿自被帶回東宮之後,日子不太好過,畢竟是罪臣之女,君明胤當初對她好,多半是為了洛淵和康武侯府的權勢,但如今洛淵已經沒有價值,自然不必再維持什麼關系,東宮不少侍妾,現在的洛雲卿進去了,就如同進入了狼窩一般。”
洛以嵐輕嘆了一聲,“還有陳師師在等著呢。”
“陛下還不至于對兩個女人如何,但皇後和太後一定不會允許這兩人繼續留在東宮,動手是遲早的事兒,尤其……太子和洛雲卿的婚事黃了,嵐兒若是不開心,我讓人去處理了?”
洛以嵐瞪了一眼君無弈,無語道,“什麼叫我不開心,你讓人去處理了?說到底吧,洛雲卿和我雖然有些小過節,但也還不至于上升到什麼深仇大恨,她這人就是有些自私,但我又不是活菩薩,沒想過怎麼對她如何,說起來,我跟她連姐妹都不是,至于陳師師,上一次花神節上,她故意將沈瀠瀠引去水閣,還有那兩個丫鬟和那個香料的事兒,多少跟她有些關系,我雖有些記仇,但也不至于親手去弄死陳師師,但是如果有人想要弄死她,我自然也不會菩薩心腸去救人。”
君無弈輕笑道,“嵐兒太心軟了。”
洛以嵐默默在心理吐槽,她從來不是心軟的主。
不過她還是嘆道,“其實如果陳師師真的沒了,我倒是覺得挺可惜的,她不是制香的能手麼?如果能為我們所用,這可是一大商機。”
君無弈一怔,“魏王府的銀錢,還不夠嵐兒用麼?”
洛以嵐道,“這世上誰會在乎錢多啊,魏王爺。”
君無弈笑了,“若是嵐兒有惜才之心……”
話沒有說完,便被洛以嵐擺手打斷了,“算了,對陳師師,我還不算惜才,陳師師這種人吧,看起來弱不禁風,但其實城府極深,這種女人,放在身邊,誰敢用。”
君無弈揚了揚眉,洛以嵐白了他一眼,所以說,任何男人,都沒有鑒定綠茶表的能力,不過還好她的魏王殿下目前看來,對別的女人並沒有什麼興趣,任何表不表的女人在他面前,並沒有多大的區別。
面對洛以嵐的不配合,君無弈只搖頭失笑。
洛以嵐好奇道,“你說君明胤和洛雲卿的婚事黃了,但婚期又不變,陛下會選誰做太子妃?”
君無弈皺眉想了想,道,“應該是王婉儀。”
“啊?”洛以嵐差些驚掉了下巴,不可置信地瞪著君無弈。
君無弈道,“太後、皇後還在,晉國公這邊,必定還是太子的人,皇後本就想將王家的女兒嫁入東宮,但奈何當初也想拉攏洛淵,加上陛下一開始並不太放心晉國公,但這兩年,晉國公漸漸退出了朝堂,王子修在朝中也並不顯得拔尖,對王家,陛下到底是放心的,這一代,後妃母族並不如何干政,將王家的女兒嫁給君明胤,是很好的選擇。”
洛以嵐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自詡聰明,不過也是仗著多活了兩輩子的經驗,但實則對朝堂上的這些事兒,並不是很了解。
說到底,她曾經是個帶兵的女將,但到底不是個政客,尤其不是這個至今還不能跟她的三觀重合在一起的世界的政客,所以,听到君無弈這番話,多少還是驚訝的。
君無弈笑道,“怎麼?”
洛以嵐輕咳了一聲,古怪地看著君無弈,“王爺,你說這些的時候,難道沒覺得有什麼怪異的感覺?”
君無弈瞥了她一眼,“本王需要覺得何處怪異?”
洛以嵐似笑非笑道,“畢竟,才貌雙全的婉儀郡主可曾經心悅王爺您呢。”
君無弈一愣,然後無奈道,“嵐兒關心的重點就是這個麼?”
洛以嵐撇撇嘴,“不然呢,我又不關心朝廷大事。”
君無弈笑,“如此,嵐兒大可放心,這世間,本王絕不會讓任何人威脅你在本王心中的地位。”
洛以嵐一噎,瞪了一眼君無弈,卻又忍不住唇角微微揚起。
“不過這只是你的猜想,聖旨都沒有下來吧?”
君無弈道,“是猜想,不過世間不多了,聖旨也該下來了。”
洛以嵐輕嘆了一口氣,頗有些悵然的意味。
君無弈不解地看著她。
洛以嵐搖頭失笑道,“當初回到金陵,心心念念的就是推翻當年的事情,還西北軍一個真相,如今,洛淵入獄,康武侯府不在,但心中還是沒有將事情落定了的感覺,反而有些空落落的,當時帶和滿腔熱血回來,發誓一定會還回一個公道,我也以為我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什麼的,但到頭來發現,事情比我想象的還要簡單,甚至牽扯出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總覺得有些諷刺。”
君無弈能理解洛以嵐的心情。
自己的父親那樣的人,死在這樣的人手中,到底是一場巨大的諷刺一般。
輕輕撫了撫洛以嵐的後背,君無弈道,“赤虎將軍若是有靈,知道你為西北軍做的這一切,會很開心。”
洛以嵐道,“如果以後有機會,想去回聲谷看看。”
君無弈點頭,“好,我們一起去。”
兩人在書房里說著話,外邊傳來鳴珂的腳步聲。
自從發生過某些非禮勿視的情況之後,深知不能窺探王爺和未來的王妃的隱私的暗衛們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必須要讓未來的王妃發現自己的存在,所以,現在,魏王府的暗衛們若是出現在王爺和未來王妃單獨相處的地方,已經自動放棄了輕功,留下一竄足以讓洛以嵐知道的腳步聲了。
听到腳步聲,洛以嵐轉頭朝著門口看過去,鳴珂也確定里邊的兩人都很正經地在說話之後,才走進去,沉聲道,“王爺,王妃,刑部那邊傳來消息,周氏的心神,有些失常。”
“失常?”洛以嵐自動忽略了鳴珂的那一聲王妃,道,“怎麼個失常法?”
“從昨日早晨開始,她便有些瘋癲,不與陳婉娘對罵,如同失智了一般,自說自話,動作還有些小兒,如今連洛雲芷也不認了。”
洛以嵐皺了皺眉,“受刺激了麼?”
她又問道,“可有人去看過她們?”
鳴珂搖頭,“並無,一開始周氏和陳婉娘都想要見洛雲卿,但見不到。”
“周氏知道陳師師是自己的女兒了麼?”洛以嵐問。
鳴珂點頭,“已經知道了。”
洛以嵐嘆了一口氣,“陳婉娘這是要故意逼瘋周氏啊。”
君無弈問,“怎麼,周氏還有用麼?”
洛以嵐搖頭,“沒有,倘若周氏真的瘋,這世上,有時候,瘋掉的人,總比清醒的人要幸運一些。”
洛以嵐問鳴珂,“這幾日,洛淵有何異常之處?”
鳴珂搖頭,“等死之人而已。”
洛以嵐沉默了,洛淵的價值,真的到底了麼?
君無弈揮手讓鳴珂退下,“周將軍那邊還有何說法?”
洛以嵐搖頭,“周五叔參與過當年的戰事,是了解每一步軍事行動的,在他現在的回憶中,只有洛淵這一個岔子罷了,而西北之事後,真正受益的人只有洛淵一人,我有時候常常覺得自己想多了,但這幾日,我按照周五叔的說法,加上洛淵認供時候的說法,以此去推演當年的事情,總覺得不應該如此,就像某一個環節,出現了哪個岔子似的,但我有時候又懷疑,周五叔的記憶會不會出現什麼岔子,很矛盾……”
君無弈不忍讓她總是為了這些事情為難,“先別想那麼多,有時候困于其中,反而容易被形勢所擾,你日日掛心這些事情,反易被其所困,一時難以看清。”
洛以嵐一愣,而後笑開了,“你說得對。”
君無弈道輕聲道,“嵐兒似乎對于行軍之事總是特別敏感。”
洛以嵐眨了眨眼,“誰叫我未來的夫君是一個大將軍呢。”
這句話君無弈受用無比,忍不住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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