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西涼城太子府。
葉翎站在竹樓上,往外看,就見南宮珩手中揮舞著一把鐵鍬,在墨竹林中,躬身挖地。
片刻之後,南宮珩俯身,從地里抱出一個酒罈來,仰頭,沖葉翎揮手:「小葉子!百里人渣埋的最後一壇寒竹酒!找到了!」
葉翎唇角微微翹了起來,看南宮珩抱著酒罈衝進竹樓里。
一塊乾淨的布巾飛過來,蒙住了南宮珩的腦袋。
南宮珩放下酒罈子,把臉胡亂擦了擦,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身體線條。
「鬼兄,你應該換衣服,洗個熱水澡。」葉翎提醒南宮珩。下著大雨,非要去刨百里夙藏起來的酒,也是醉了。
「小葉子你給我擦背嗎?」南宮珩笑著問。
葉翎幽幽地說:「我可以給你一刀。」
話落,葉翎拿過旁邊的傘,撐開,走出竹樓:「鬼兄,我出去一趟,回來之前,請把你自己收拾好。」
「小葉子我陪你啊?!」南宮珩頭髮凌亂,問了一句。
「不用。」葉翎話落,飛身而起,眨眼的功夫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竹樓有後門,後面連著一個小廚房。以前都是啞奴在那兒給百里夙準備飯菜。
南宮珩進去,發現葉翎已經燒好一鍋開水,灶膛裡面的火還燃著。
「小葉子真體貼。」南宮珩搬了浴桶過來,把水倒進去,脫了衣服跳進去,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西涼城最近不安寧,又下著大雨,街上的店鋪都關門了。
葉翎敲了一個百姓家的門,花錢買到些食材。回來的時候,南宮珩已洗過澡,換了一身百里夙以前的衣服,披著頭髮,昏昏欲睡在等她。
「小葉子,我好餓。」南宮珩看到葉翎回來,立馬清醒。
「過來燒火,我也餓了。」葉翎說著,收傘,拎著籃子進了廚房。
南宮珩負責燒火,摘菜,洗菜,切菜,葉翎負責做。
一葷一素,很簡單,主食是買來的涼饅頭,切成小丁,炒得外酥里嫩。
等吃上飯的時候,已是傍晚。
今日沒有夕陽,只有大雨。
兩人坐在二樓,窗外就是湖。聽著雨落竹林的聲音,用竹筒做的杯子,喝一杯百里夙釀造的寒竹酒,帶著清清淡淡的竹香,吃的是簡單的家常菜,舒服愜意。
自從離開楚京,兩人一直在趕路,昨日到西涼城后,又想方設法幫百里夙。葉翎昨夜被關在冷宮裡面,修鍊一夜。多日沒有如此放鬆的時刻。
「小葉子,你是不是很快又要回去了?」南宮珩問。
葉翎搖頭:「過幾日吧,出門一趟不容易。回去就跟皇上說,我來晚了,什麼都沒撈著。」
南宮珩眸中笑意蔓延:「正好我很閑,陪你啊!」
葉翎把玩著手中的酒杯:「鬼兄,你接下來是不是一直很閑,要陪我回南楚,等該回家的時候,讓八卦替你回去?」
南宮珩點頭:「小葉子你真聰明!」
「有句話,我想跟鬼兄講。」葉翎一本正經。
南宮珩表示好奇:「哦?小葉子請講。」
「距離產生美。」葉翎神色認真,「你這樣一直跟著我,不好。要不你到別處去玩玩?找個沒我的地方。」
南宮珩搖頭:「沒你的地方不好玩,我不去!距離產生美?咱倆現在就離得挺遠的!」一個桌子的距離,他想要的是零距離。
葉翎聽著南宮珩的歪理,無言以對……
百里夙來的時候,葉翎和南宮珩已經吃過飯,正在拼酒。
一壇寒竹酒,即將見底。南宮珩醉醺醺的,葉翎還好。
「南宮,小妹,這次謝謝你們。」百里夙舉杯,敬葉翎和南宮珩。當上皇帝,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像是什麼都無法取悅他。
也不管南宮珩和葉翎喝不喝,百里夙一飲而盡,放下酒杯,一時又陷入沉默。
「你父皇的死因查到了嗎?」葉翎神色淡淡地問。
百里夙搖頭:「不是百里縉。他只是在父皇死後,買通如煙,栽贓誣陷母后。父皇身邊伺候的公公懸樑了。父皇已入土,所中何毒,給他看過的太醫都說不知。」
葉翎若有所思:「若說百里縉沒有謀害你父皇,或許是真的。歐陽鋮說,是你父皇過世第二天,百里縉才派人找上他。所以,這不是一樁有預謀的弒父篡位,兇手怕是另有其人。」
百里夙點頭:「母後有些承受不住父皇離開的打擊,前幾日都在強撐著等我回來。今日接她回宮后,就病倒了。我想請你或南宮去為我母后醫治,不知你們是否方便?」
葉翎看了一眼眼神迷濛的南宮珩,開口說:「我跟你去吧。」
「我跟母后說,你是我在外結識的朋友。」百里夙說。
「很好。」葉翎點頭。
然後百里夙就見葉翎起身,走過來,把南宮珩拽起,揚手,扔到了不遠處的床上去。下樓時,順手抓過被子,蓋在了南宮珩身上。
整套動作,簡單,粗暴,節省時間。
葉翎跟百里夙一起離開,南宮珩躺在竹樓里睡著了。
再見到明氏,明氏眼角還有未乾的淚痕,面色憔悴而蒼白。
葉翎摘掉臉上的面具,露出真容,明氏神色驚訝:「南楚的戰王妃?你就是昨夜替我那個姑娘!」
明氏見過葉翎,去年百里夙和歐陽清大婚那日。
葉翎微微一笑,在床邊坐下:「是我。」
「你跟夙兒……」明氏看看葉翎,再看看百里夙,眸中帶了幾分喜色和期盼。
百里夙連忙解釋:「母后,她只是我的朋友。」
明氏卻不信。葉翎的事,她知道一些,如今看葉翎,越看越順眼,在想是不是百里夙喜歡葉翎,葉翎沒答應?
葉翎一眼看出明氏在想什麼,輕笑一聲說:「伯母,不是你想的那樣。」
葉翎給明氏把脈。明氏憂思成疾,最近這段時日又受了驚嚇,染了風寒,身體很虛弱。
葉翎開了個方子,交給百里夙,很快就離開皇宮,回太子府去了。
百里夙命人去熬藥,明氏抬手,讓他過去。
「夙兒,你跟母后說實話,剛剛那個姑娘,跟你到底是什麼關係?你是不是喜歡她?」明氏拉著百里夙的手問。
百里夙搖頭:「真的不是。」
「那是怎樣?她也是有身份的人,怎麼正巧這個時候來了西涼城幫你?」明氏問百里夙。
「她來這裡,是為別的目的。」百里夙看明氏因為百里復的離開,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他猶豫了片刻之後,開口說,「其實,我……」
「怎麼?夙兒有事瞞著母后?」明氏問,「是有什麼不好說嗎?」
「其實是……」百里夙皺眉,「有件事,我若說了,只求母后不要插手。」
明氏輕輕頷首:「你從小到大,想做什麼,母后何時干涉過?母后只是希望你過得好,你知道的。」
百里夙心中酸澀,開口說:「其實,我有喜歡的女子了。」
明氏神色微喜:「真的?真不是剛剛那個姑娘嗎?那是何人?」
「是她姐姐。」百里夙垂眸說。
「她……南楚戰王妃的姐姐?」明氏在努力回想,曾聽說過,南楚葉晟將軍的長女,閨名叫葉纓的,才貌雙全,被楚皇金口玉言贊為小琴仙,後來,意外失貞,未婚生子……
「夙兒,你不敢說,是因她清白已毀,還帶著孩子嗎?」明氏蹙眉,「若她是個好姑娘,你真喜歡她,倒也不必管那些。你如今已當了皇帝,那些個老頑固,便是跳出來反對,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百里夙輕輕搖頭:「母后,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她四年前出事……」明氏心中突然一動,不可置信地看著百里夙,「她不會就是……就是當初那個給你解毒的……她沒死!孩子……那孩子是你的?」
明氏抓著百里夙的手,猛然收緊,死死地盯著百里夙!
看百里夙緩緩點頭,明氏瞬間淚流滿面,又哭又笑:「是我的……竟是我的孫子……夙兒,你見過那孩子了?他長得什麼模樣?」
「像極了我。」百里夙想起葉塵的小臉,眸底閃過一絲柔光,從懷中掏出一個紅色的小帽子來,「這是塵兒的。」他一直帶著這個帽子,日夜不離身。
明氏一把搶過去,神情激動地看著那個小帽子:「塵兒?他叫塵兒?」
百里夙看著明氏許久無法平靜,雖然淚痕未乾,但眉宇之間的愁思散去了不少。孩子擁有的治癒能力,無法估量。
「夙兒,你先前一直在南楚?」明氏又問百里夙,「那你為何不帶她們母子回來?她是叫葉纓吧?她為你解毒,還承受了那麼多苦楚,你還不趕緊承擔起責任,要拖到什麼時候?」
百里夙苦笑:「母后,我毀了她原本好好的人生,她都不想看到我,更別說嫁給我了。我不敢奢求更多,只想彌補她們母子,讓我能看到孩子,便知足了。」
「你方才還說喜歡她,哪裡就知足了?我看你是膽怯了!」百里夙的心思,明氏一眼就看透了。
百里夙沉默不語,就聽明氏語重心長地說:「夙兒,是你傷害了葉纓,但你並非有意。那幾年你沒出現,是因不知情。母后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總之一定要把她娶回來!今年之內,我要見到兒媳和孫子,你若做不到,我就到南楚尋她們去!」
葯熬好了,明氏喝了葯,躺下,懷中抱著葉塵的小帽子,睡得安穩了不少。
百里夙出去,嘆了一口氣。
大雨還在下,如他離開南楚那天一樣。最後一面,葉纓冷漠的側臉浮現在腦海中,百里夙想到明氏說的,讓他今年之內把葉纓娶回來,感覺好難……
葉翎回到太子府竹樓,南宮珩睡得正香。她就躺在一樓的竹榻上面,聽著外面的風聲雨聲,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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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雨過天晴。
葉翎睜開眼,發現身上蓋著被子,暖暖的。
竹樓的門被推開,微涼的晨風夾雜著竹葉清香,拂面而來。
南宮珩拎著一個食盒進門,面上帶著愉悅的笑:「小葉子你醒了?廚房有燒好的熱水,你去洗把臉,過來吃飯。」
吃早飯的時候,南宮珩十分認真地對葉翎說:「小葉子,我決定了,從今日開始,跟著你學做菜。」
「挺好,這樣你就不必為了宵夜一直跟著我,以後可以自己做了。」葉翎點頭。
南宮珩搖頭:「不,以後我就可以做宵夜給你吃了。」
葉翎夾菜的手頓了一下,微微蹙眉:「鬼兄,你真的沒有正事可干?」
「我的正事就是等著你什麼時候不想當寡婦,把你娶回去。在這之前,絕不能給別的男人一點可乘之機!」南宮珩唇角微勾,「若是不成,其實,我也可以入贅,真的!我這麼好看,身材又好,當個紈絝,不會有什麼束縛。以後小葉子你主外,我主要負責暖床,小葉子你考慮一下唄?」
南宮珩的語氣,帶著他特有的戲謔,眼底卻暗含期待。
他當然不是真的紈絝,也不是無用的花瓶。他心思縝密,武功高強,醫毒雙絕。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有一顆真誠溫暖的心。
葉翎沒有對南宮珩一見鍾情,也沒有二見傾心。
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看著南宮珩的笑容,葉翎驚覺,她不知何時,竟習慣了這個男人像個影子一樣,一直跟在她身邊。
葉翎是個理xin的人。而理智告訴她,她跟南宮珩現在的關係,已經走到了一個璦昧的地步。
朝夕相對,同桌吃飯,嬉笑打鬧。初時她總是厭煩,明裡暗裡叫他「死變態」。如今,被蓋上了他蓋過的被子,葉翎當時想的是,真暖和,好想再睡一會兒。
而他們一起做事,有了無需明言的默契。葉翎知道他的能力,但他從來不會刻意表現或炫耀,很多時候,他更願意聽葉翎的,給葉翎足夠的空間和機會來歷練。
就像這次,百里夙的事,葉翎很清楚,若她不來,有南宮珩在,事情最終都會迎刃而解。但她來了,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南宮珩就在旁邊看著,沒有指手畫腳。
她想學醫術,他先是送醫書,自己不便的時候,就請風不易過來教。雖然他自己教,更方便跟葉翎培養感情,但對他而言,葉翎早日開始學醫術更重要。他看似費了不少心機,實則在為葉翎好這件事上面,從來沒有絲毫算計。
她要練武,他就求來上乘的武功秘籍,甚至不允許他的師父對葉翎提出任何條件。而不久之前,葉翎一時忘記,他先前毒發后功力大損,卻在剛剛恢復的狀態下,每天夜裡陪著她切磋。說是打架,其實都是南宮珩在有意地指點葉翎。
說到宵夜。剛認識時,南宮珩對葉翎還沒有那種心思,他吃了葉翎的宵夜,給葉翎的報酬是紫雪凝露,還有風不易所制的防身毒物。
如今回頭再想,南宮珩很多時候,纏著葉翎要吃宵夜,只是利用這種方式,不讓葉翎覺得他對她的好是一種負擔。因為他了解葉翎,她不喜歡虧欠別人……
「小葉子,你想什麼呢?粥都涼了,快喝。」南宮珩伸手在葉翎眼前晃了晃,話落看了一眼外面,「百里人渣這裡的墨竹不錯,我等會給你做根竹簫吧?」
葉翎放下勺子,看了看旁邊竹榻上的被子,收回視線,蹙眉看著南宮珩。
事已至此,她不喜歡玩兒璦昧,所以跟南宮珩,要麼斷,要麼亂。
「鬼兄。」
「嗯?」
「要不,我們試試?」
「試什麼?」
「談戀愛。」
「小葉子,青天白日的,你可別騙我,我會當真的!」
「不信就算了。」
「你讓我親一口,我就信!」
「死變態,滾一邊兒去!」
「哈哈哈哈!我就說,小葉子你肯定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