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任性一回
平陽郡主蕭氏,從出生開始,就被教導恪守規矩,一言一行皆有章法。
她這輩子,少有任性的時候。
但是這一次,她想任性胡為。
她的語調不緊不慢,沒有半點憤怒不甘,只是簡單地陳述她的想法。
她說道“本宮雖然嫌棄先帝能力不足,心理脆弱,活生生吐血而亡。甚至罵他活該,活該吐血而亡。
但,本宮一直認為他是個好孩子,是個品性端正善良的人。如果他不當皇帝,他一定可以做個逍遙王爺,長命百歲。
三位郡王,是他留在世上僅有的血脈子嗣,只因為擔了一個先帝子嗣的身份,就要面臨生命威脅,何其無辜。
皇後是本宮閨女,但是本宮也不能昧著良心,眼睜睜看著三個小孩子去赴死。
皇帝是本宮的晚輩,三位郡王同樣也是本宮的晚輩。或許本宮老了,心也軟了,見不得血脈相殘。
如果本宮取消北上祭祀,你們說,朝廷那邊會有什麼反應能否讓皇帝收回成命,不派三位郡王北上祭祖”
“難”
“很難”
燕雲歌同蕭逸,幾乎是異口同聲。
蕭逸更了解蕭成文,他很直白地說道“以我對皇帝的了解,通常他不會輕易做決定。但是,他一旦做了決定,基本上任何人都休想讓他收回成命。
這一次,他下旨,命令三位郡王北上祭祖,分明是在一意孤行,乾綱獨斷。朝臣反對聲洶涌如潮越是這個時候,他越會固執己見,絕不妥協。”
蕭氏絕望了
“都是本宮的錯”
她很懊悔,很自責,很愧疚。
“如果本宮不多此一舉,上奏疏請陶太後北上祭祖,三位郡王就不會惹上禍事。若是三位郡王有個三長兩短,本宮難辭其咎。”
“其實現在有一個人,能救下三位郡王。”蕭逸輕聲說道。
蕭氏猛地抬頭,神情緊張急切,“誰能救下三位郡王”
蕭逸輕咳一聲,偷偷和燕雲歌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才說道“陶太後事情因陶太後而起,也只能由她來平息”
“啊”
蕭氏驚嘆了一聲,很快恍然大悟。
“你說的對,如今也只有陶太後能平息此事,讓皇帝收回成命。只是,要如何說服陶太後”
“難”
“很難”
又一次,燕雲歌和蕭逸異口同聲。
兩個人心有靈犀,都看透了這里面的鬼名堂。
皇帝真的需要狠心絕情,趕盡殺絕嗎
其實,還沒到那地步。
他很有很多種辦法解決這件事,犯不著背負枉顧先帝恩義,趕盡殺絕的名聲。
這麼做,多半原因都出在陶太後身上。
與其說是皇帝成心想要弄死三位郡王,不如說是他們母子之間的又一場博弈。
很顯然,皇帝蕭成文想要借此機會,給這場博弈劃下休止符,讓陶太後徹底死心。
陶太後肯定不甘心。
所以她鬧騰,她生病,她各種作妖
生命不息,戰斗不止。
她眼睜睜看著皇帝下旨,責令三位郡王北上祭祖,卻一言不發,分明是在用沉默對抗皇帝
就算你皇帝弄死三位郡王,本宮也不會妥協,更不會皺一下眉頭。屆時,本宮還要聯合朝臣,將你釘死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面,將你的兒子玩弄于鼓掌。
母子之間,猶如破家滅門之仇,都恨不得弄死對方。
卻都有顧忌,不能真的動手弄死對方。
就看誰能熬死誰
所以
想要說服陶太後服軟認輸,何其難也
可以說,陶太後命這麼長,斗了這麼多年依舊精神抖擻,全靠這口氣支撐著。
讓她泄了這口氣,等于是要了她的命。
蕭氏經過提醒,也想到了其中得關鍵點。
她咬牙切齒,深恨之,“本宮一直討厭姓陶的女人,果然沒看走眼。這個女人,簡直是豬油蒙了心,為了一己私利,她是什麼都能舍棄。她該死”
就怕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雖然明知道,陶太後不會妥協,不會接受旁人地勸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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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平陽郡主蕭氏,依舊決定嘗試一回。
總要做點什麼,否則她這輩子都將飽受愧疚,不得安寧。
三位郡王,那麼小的年紀,何其無辜。
燕雲歌不反對。
“母親可以給成陽去信,給定陶去信,甚至給皇帝去信,給陶太後去信。唯獨不要給二姐姐去信。她的立場尷尬,母親若是給二姐姐去信,會讓她十分為難。”
“本宮明白本宮不會給皇後添麻煩。”
自己的閨女自己疼,蕭氏對皇後燕雲琪那是格外心疼。
這門婚事,從一開始就飽受磨難,到如今做了皇後依舊如此。
她怎麼忍心讓閨女左右為難。
但她忍心讓皇室宗親們為難。
這幫不干事的皇室宗親,是時候站出來,發出聲音,重振聲勢
太後母子斗爭,不應該牽連到無辜稚子。
可以貶斥,可以奪爵,可以圈禁,可以貶為庶人。甚至可以打發到更遠的地方。
為唯獨不該奪去性命。
好歹,也要給先帝保留一絲血脈。
陶太後是不肯听勸的。
她要是听勸,局面也不會鬧成今天這個樣子。
有平陽郡主牽頭,宗室成員好歹是動了起來,派了代表進宮勸解陶太後。
陶太後一開始還給宗室一點面子,听听他們說些什麼。
得知他們是來勸自己妥協認輸,當場就翻了臉,讓梅少監將人趕出去。
不僅如此,她還給平陽郡主寫信,罵對方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蕭氏氣壞了
“她就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半點不為大魏江山社稷著想,只顧著爭權奪利。這個女人該死”
燕雲歌有點頭痛。
一個祭祖,牽扯出這麼多文章,事先她是真沒想到。
“母親直接北上祭祖,朝廷那邊我看就別過問,免得給自己添堵。”
蕭氏滿目哀傷,眼神彷彿都失去光亮。
道理她都懂,只是天下間有幾人能事事按照道理生活。
她姓蕭,大義名分責任義務都刻在了血脈里,刻在了基因里。
她也想眼不見心不煩,可是誰又能真的控制自己的想法,控制自己的思維。
“本宮知道,雲琪心里頭一定怪本宮多事,你也覺著本宮多事。皇室內部爭斗,我一個宗室哪有資格干涉。可是哎”
說一千道一萬,就是邁不過心頭那道坎。
她也難受
她也時常懷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對的。
經常午夜驚醒,做還是不做,她都會心生愧疚,似乎都會有後悔的那一天。
燕雲歌怪不是滋味。
果然,一涉及到皇室宗親,母親就無法做到冷靜自持。
她緊握住母親蕭氏的手,“母親想做什麼就做吧,任何後果女兒都承受得起。”
蕭氏了解地笑了笑。
她了解閨女的想法,理解她的孝順,以及無奈。
她本該高興,有這樣一個閨女。
可是她的雙眼失去了神采,她高興不起來。
因為她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一大把年紀還給閨女添麻煩。
最終
她還是做出了決定,獨自北上祭祖。
三位郡王的命運,她已經盡到了責任,做了該做的一切。
接下來全看陶太後和皇帝之間地博弈。
天氣熱起來的時候,她坐上樓船,準備啟程北上。
她緊握住燕雲歌的手,“給你二姐姐去信,告訴她,本宮無意傷害她。本宮給皇帝去信,皇帝一直沒有回信。顯然皇帝不滿本宮插手此事,所以假裝沒收到本宮的信件。這一次北上,若是時間允許,或許本宮還會回一趟幽州,看看雲同的孩子。”
“母親想去哪都行,若是回幽州,替我給哥哥嫂嫂問好。行李里面,我準備了禮物,請母親替我轉交。”
蕭氏應下來,懷揣著復雜的情緒,揮揮手,告別了居住了數年的平陽郡。
此去不知歸期。
心情沉重忐忑,總覺著無顏面見這列祖列宗。
她望著滔滔江水,自嘲一笑,“本宮這一世一事無成,真真愧對父親母親的期待。”
好在幾個子女都很爭氣,聊以慰藉。
母親北上,燕雲歌不得歡顏。
兩個小家伙也吵著要外祖母,被蕭逸一頓說教,好歹是安靜下來。
夫妻兩人相處,無需說話,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
他讓她趴在軟塌上,上手給她按摩,全身放松,有助于身心愉快。
她挺享受的,閉著眼楮,放空腦袋,那種感覺挺好。
好似飄飄欲仙,又像是半夜不睡覺,熬夜修仙的暢快。
很玄妙
不由得引申到一個話題,人是否有靈魂。
她相信人是有靈魂的。
她本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忘了喝孟婆湯,前世記憶注入今世身體,無比契合。
這會,靈魂和身體彷彿分開了,靈魂飄飄欲仙,身體沉重疲憊,眼皮都睜不開。
彷彿能夠窺探五髒六腑,窺探心頭最隱秘的小心思,平日里連自己都忽略的小心思。
只是
這種玄妙的體會,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蕭逸打破了安靜,“郡主前往北地祭祀,不再插手國本之爭,你該高興才對。我瞧著你,反倒是一副不開心的樣子,難道你不想讓郡主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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