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西州之行(2更)

發佈時間: 2022-11-02 16:3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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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著這麼多人跟來,雲莞愣住了。

 都是無家可歸的姑娘家,這幾日都被黃大人照料著,可案件收尾,黃大人也不可能一直將他們留在府衙之中,終歸是要讓人出門的。

 一介女子,家人不認,在最絕望的時候,家人的不認可,甚至落井下石,無疑在她們的心上插了一刀。

 而外人得知他們是被賊人拐騙而去的女子,又還有幾人能寬容以待。

 無家可歸,便是想去做富貴人家最下等的丫鬟,也是無人看得上,充入教坊,便也只能做千人枕下見技子,如此,不若一頭撞死在牆根處。

 在隨州必定是活不下去的,要麼沒入教坊,充當青樓女子,要麼只能去尼姑庵了卻此生了。

 而雲莞,便成了她們抓住生機的最後一根稻草。

 能在那樣危險的境地里救下她們的人,必定是有大本事的人,尤其這幾日從府衙里出來,她們陸陸續續上門感謝雲莞,也曉得雲莞是個商人,有本事救她們的命。

 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女,有的年紀比雲莞還要小一些,年紀小的,都掩唇哭出了聲音,甚至有人對著雲莞跪下來:「求雲姑娘收留我們!」

 「我們無家可歸,雲姑娘救了我,我願為姑娘做牛做馬!」

 雲莞看著這一幕,心裡著實也不太好受,但她不是活菩薩,救一兩人,心有餘力,然則,若是救十幾二十個人,她能提供一時的援助,卻不能養她們一輩子。

 因此,坐在馬車來看著一群同齡人的少女,眼裡並無多少溫情,甚至顯得無情極了:「各位,我不算救了你們,不過是路過而已,我本身也是受害者,真正將你們救出來的,是隨州知府,所以,報答一說,也無從說起。」

 「不!若不是雲姑娘,也許,也許我們也不會這樣快被救出來!」

 雲莞搖了搖頭:「即便是我救了你們,也不需要你們替我做牛做馬,何況,你們跟著我,又能如何呢?我若能將你們帶走,你們接下來,如何生存?」

 她的語氣,帶著世人眼中無利不鑽的商人的薄涼與無情:「你們知道,我是個商人,商人從不做於自己無利之事,更不是個善人,能養著你們一輩子,我更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別人為我做牛做馬。」

 姑娘們都愣住了,水綠咬了咬牙,道:「無論如何,雲姑娘對我有恩,我原想為家人留一條命,但如今家人已棄我而去,從今以後,水綠的命,便是姑娘的,聽候姑娘差遣,絕不反悔!」

 「我們都聽姑娘的,為雲姑娘做任何事情,都願意!」

 雲莞輕笑了一聲:「你們這般做,與在隨州謀生又有何差別?又曉得我是什麼人,不會讓你們為了些利害之事,去做些你們不願意做的勾當?」

 眾人都愣住了,但家人拋棄的絕望之中,曾經救過她們一命的雲莞,成為了唯一的倚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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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的姑娘,想起過往的折磨,紅著眼睛道:「我們願意!」

 即便雲莞這樣說,她們卻深信,這樣好心的天仙一樣的人,不會讓她們去做齷齪之事。

 水綠站出來:「雲姑娘乃我恩人,若為雲姑娘做事,水綠為的不是自己,也並非違背本心,乃是心甘情願的,今後,單憑雲姑娘吩咐。」

 她一出口,十幾個姑娘也紛紛介面道:「單憑雲姑娘吩咐!」

 雲莞稍稍凝眉沉默,看著一個個面色堅決的少女,半晌不說話。

 水綠道:「水綠沒有別的本事,曾跟亡母學到幾分繪畫刺繡的本事,母親說,此乃家傳的小手藝,今日奉上給姑娘!」

 說罷,水綠從袖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書籍交給雲莞,雲莞稍稍疑惑,接過來一瞧,眼裡不由得升起幾分驚喜。

 水綠交上來的是一本關於刺繡與繪畫的書冊,上邊記載了不少刺繡的手法,圖冊上更是有許多華麗漂亮的圖案樣式,說是小手藝,實在是謙虛了。

 聽到水綠這樣說,不少姑娘也紛紛報上自己會做的事兒。

 「雲姑娘,我,我跟家人學過算術!」

 「我也會刺繡!」

 「我沒有別的本事,我力氣大,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祖父家裡是做陶器的,我會做土陶!」

 「我會織布!」

 「雲姑娘,我也會,我們都會織五色錦!」

 「我會寫字!」

 「我能洗碗、掃地,能做農活!」

 「我也能我也能!」

 雲莞瞧著這一幫人,回頭看了一下蕭韞之,蕭韞之只是含笑,一副隨便雲莞如何處置的樣子。

 雲莞彎唇笑了笑,道:「既然如此,若你們願意,可以跟我走,有些本事的,日後我會給你們做些活計,養活自己,身無長物的,願意幫忙在我的鋪子工坊做事的,留下來自然也有一口飯吃,若是不願意,嫌辛苦的請自行離去。」

 姑娘們聽此,大喜過望:「我們願意,任憑雲姑娘差遣!此生已無來處,更無歸處,此後,一身性命交付給姑娘,無怨無悔!」

 雲莞啞然半晌,「我真的不需要你們的命……」

 雖是如此說著,她還是從城裡租了三輛馬車,將這些姑娘帶出了隨州。

 前往下一個城池的時候,便著人將這些姑娘帶去陵陽城,並讓人帶了一封信回去,交給雲珍兒,讓雲珍兒來做安排。

 一路上,這些姑娘倒也安分,將雲莞當成了主子一般,恭恭敬敬的。

 雖然大多是些鄉野里來的丫頭,但也不知在富貴山莊的地牢里受到了多少非人的折磨,一個個的心性,倒也讓雲莞放心,便是雲莞單獨著人帶她們去陵陽城,也無人反對,皆是安安分分的。

 雲莞也鬆了一口氣,與蕭韞之和燕行之一道進入了西州的地界。

 倒是燕行之對雲莞此舉不以為然,道:「雲姑娘這樣菩薩心腸,殊不知,倘若那些姑娘有家可回,誰還會記得當日雲姑娘深入山莊,救她們一命?如今這樣纏上來,不過是尋求一個倚靠罷了,將你當成救命的稻草,說什麼救命之恩,不過是算準了你有本事給她們一條活路罷了。」

 雲莞並不在意,彎唇道:「這等境況之下,又能指望什麼,人人都有求生的本能罷了,弱者依附強者,人之常情。」

 燕行之哂笑一聲:「婦人之仁,你將她們帶回去,她們未必真心為你做事,倘若學得幾分本事,起了心思,另謀出路,雲姑娘的好心,豈不是餵了狗?」

 雖然跟燕行之相處的時間不長,也就這兩日,甚至見面的次數也不多,但云莞已經大致了解些燕行之的脾性,這位年紀輕輕,如今才不過十九的少年,對世界懷有極大的惡意,非常厭世,眼裡看到的一切,都沒一個好的,想法也非常消極。

 雲莞輕嘆,暗嘆扶疏公子認識的人,真是形形色色。

 不過,還不等雲莞說話,蕭韞之便冷冷地瞥一眼過去,「閉嘴!」

 誰也不能說一句阿莞的不是!

 燕行之冷哼了一聲,「蕭大公子何時也變得這樣菩薩心腸了?」

 蕭韞之揚了揚,作勢動手,燕行之這才閉嘴。

 雲莞無奈,但還是道:「得隴望蜀之人,若是離開,日子又能好到哪裡去,真心實意留下來的人,自有本事,我這兒多的是機會,到時候,只怕讓她們走,都未必肯走,何況,我雲莞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是這些姑娘主動找上她的,雲莞知道,其中感恩之心固然有,但求生亦然有,可求生是人之本能。

 那些姑娘希望她能給她們一條活路,她又何嘗不是看中了她們身上的本事。

 燕行之顯然不以為意,在他看來,雲莞留下這麼些姑娘,除卻婦人之仁,便是蠢事一件。

 雲莞慢悠悠道:「我聽聞,隨州一帶,下至尋常百姓、鄉野村姑,上至富貴人家,女子大多會一門手藝——織錦。」

 「那又如何?你若想尋織錦之人,多的是,她們的手藝,未必能入得了雲姑娘的眼。」

 雲莞低眉笑道:「無色錦以棉、麻線為地經、地緯平紋交織,以綵線做緯織入花色,在織物的正反兩面形成花紋,圖案豐富多樣,色彩華麗明艷,若是能好好發展,未必不是一門極好的手藝,未經系統訓練的手藝,自然是良莠不齊,若是能好好訓練一番,焉知不是好事一樁?」

 燕公子不怎麼做織錦的生意,哪裡曉得這些呢。

 燕行之聽著,若有所思,又瞧了雲莞一眼,卻不說話了。

 雲莞也並不在意,倒是蕭韞之含笑看了看雲莞,贊道:「還是我家阿莞有主意,這樣的事兒都能想到。」

 雲莞彎眸笑,燕行之嗤了一聲,不太爽快自己被雲莞說得沒法反駁,偏要道:「那又如何,五色錦唯一的用處便是做被面,還只是西江南岸一帶的百姓喜好這樣的被面,五色錦雖好,市場卻非常有限。」

 雲莞神色無辜道:「那隻能說明時人還不會發揮五色錦最大的用處。」

 燕行之瞧著雲莞胸有成竹的模樣,眼裡幾分沉思,最後還是沉默不語。

 一行三人進入西周地界。

 西州是西江南岸六州十八城之中疆域最大的一個州府,幾乎是隨州的兩倍之廣,最西邊的城池為綏城,乃是與西甸國接壤的城鎮。

 雲莞和蕭韞之跟隨燕行之前進入西州,便偶爾在相對大一些的城鎮見到一些與東瀾國樣貌略有相異的人,其人五官長相比較深邃。

 這是她第一次來西州,既存著做生意的心思,自然是在燕行之的引薦下,走訪了不少地方,見識了一番西州商業發展狀況。

 燕行之脾氣雖有些古怪,但說起生意買賣,卻頭頭是道。

 三人坐在臨街的一家茶樓里喝茶,燕行之問道:「雲姑娘在西州走訪了許多天,可瞧出了什麼門道?」

 雲莞道:「西州好地方,地大物博,貫通東西,還是東瀾國與西甸國最大的,有時候甚至是唯一的交通要塞,再往北,是高聳入雲的天雲山,在往南,便是陡峭的峰林,西州得天得厚,風水寶地。」

 燕行之卻嗤笑了一聲:「再得天獨厚,也比不上隨州。」

 雲莞彎眸笑道:「但燕公子仍在西州闖出了名堂,遏住了一地的商道不是么?」

 燕行之輕哼了一聲道:「不過區區西州罷了,你也瞧見了,西州再大,但人情地情便是如此,商業買賣雖過得去,文風實在不行,十年八年,也出不了兩三個舉人進士,你那太平書畫紙,在此處可沒有多少銷路,便是千山釀,也著實不適合此處的人飲用,一來老百姓買不起,而來,他們更願意喝自己釀的燒酒。」

 雲莞不以為忤:「西州不行,燕公子不是還有西甸國的門路么?」

 燕行之如同看著一個傻子一般看雲莞,又去瞧蕭韞之,眼神似乎在問,這異想天開的小姑娘,真的是你那位做起生意來,十個男子也未必比得過的小媳婦?

 扶疏公子則睇過去警告的一眼。

 雲莞自然看得明白燕行之的意思,只彎眸笑道:「燕公子不如聽我講個無趣的小故事。」

 燕行之沉默不語。

 雲莞笑道:「從前有個老者,他是個鞋匠,老者有兩個徒弟,年老之時,欲將唯一的店鋪交給其中一個徒弟接管,於是給了兩個徒弟一個難題,讓他們去一個小島上賣鞋,兩人去島上觀察了一番,其中一個徒弟哭喪著臉回來,說島上的人天生赤足,不知鞋為何物,另一個徒弟,卻歡喜而歸,大喜過望,道島上之人,無人穿鞋。」

 雲莞說到這裡,便停住了。

 蕭韞之在旁邊聽著雲莞的故事,眼裡笑意越濃。

 他家阿莞,怎的這般聰慧,總能想別人所不能想。

 倒是燕行之若有所思。

 雲莞道:「據我所知,西甸國這個國家呢,極有意思,深處內陸,南部有高聳入雲的山脈作為與南蒼國的天然屏障,自然也阻擋了從大海而來的水汽,因而氣候乾旱,糧食產量非常少,只能種些咱們東瀾國的老百姓都不太願意吃的糧食,那些富貴人家才能吃上的米糧小麥,大多數還要倚靠從東瀾國南部的魚米之鄉運往西甸的米糧,這大約也是燕公子能掌握西州與西甸國商道的秘訣所在。」

 燕行之臉色不由得嚴肅了些,瞧了一眼蕭韞之:「蕭扶疏,你這小媳婦,是哪路的神仙?」

 蕭韞之與有榮焉,「我家阿莞天生聰明。」

 燕行之冷哼了一聲,「那又如何,西甸國文風可不如東瀾國,與你那賣鞋子的故事相差甚遠。」

 雲莞彎眸笑道:「可是,西甸國是典型的國富民窮之國呀。」

 「國富民窮?」燕行之皺眉。

 雲莞道:「西甸國糧食少,可耕種的土地少,商業活動不發達,工坊少,百姓想做些小買賣都艱難,但西甸國內卻盛產鐵礦,若我沒有記錯的話,東瀾國三分之一的鐵礦,是以糧食、布匹、茶葉從西甸國的商人手中交易而來,更為重要的是,西甸國還盛產玉石,普天之下,十件名玩珍品,九塊玉,皆來自西甸國,比如,燕公子這把扇子骨兒。」

 正搖著扇子的燕行之動作一頓,一下子收了扇子,臉色不知為何突然變得不太愉快。

 雲莞笑道:「所以,西甸國貧富分化非常嚴重,富者俞富,窮著俞窮,貧窮家的百姓,連紙張都用不上,富人家的,卻用來之不易的羊皮、高貴的絹帛,便是用紙,十之**,還得想方設法跟東瀾國江東一帶的商人做生意,而隨州,難道不比江東更加靠近西甸?」

 瞧著燕行之若有所思的模樣,雲莞繼續道:「而我只跟西甸國的富人做生意,而當他們發現紙張在生活之中的妙用,一定會喜歡上柔韌的太平紙,拋棄粗厚的皮卷、昂貴的絲絹。西甸國文化貧瘠,卻又非常嚮往東瀾國的文化,包括華麗的服飾、精美的建築、以及觀賞價值非常高的玩物,可這些東西,他們喜歡則喜歡,卻往往難做出來,模仿也顯得不倫不類,但這些東西,西甸國的富人,卻完全能消費得起。」

 燕行之用了幾年的時間才這般年紀輕輕,不到弱冠之年,便將西州商會掌控在手中,牢牢把控住,不可謂沒有商業的頭腦,然則聽到雲莞的話,還是沉默了半晌。

 好半晌之後,他才神色古怪地看蕭韞之:「蕭扶疏,你將這樣的小媳婦娶回家,便不怕有朝一日,她將你蕭家的產業全部搜刮完?」

 小姑娘家家心思這樣重,到底是哪裡來的妖魔鬼怪?

 雲莞:「……」

 蕭扶疏皮笑肉不笑:「燕會長多慮了,我跟阿莞不分彼此,我的便是我家阿莞的。」

 燕行之:「呵呵。」

 不過,雲莞話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燕行之便沒有不心動的道理,當下便也爽快道:「既然如此,西州商會,不得不為雲姑娘開個大門了。」

 雲莞微笑:「我以為,這是一個明智之舉。」

 燕行之:「呵呵!」

 說到底,雲莞還是和燕行之簽訂了協議,正式加入西州商會。

 西州商會控制往西甸的交通與商業要道,燕行之是地頭蛇,她雖然也可以不通過西州商會的便能做西甸國的生意,但到底不好驚擾了地頭蛇,能有燕行之從中牽引,對她這個剛剛起家的小蝦米而言,再好不過了。

 太平紙發展至今,銷售的思路也越發清晰,國內的商業渠道自不可放棄,但也要為太平之謀一個更好的道理與未來。

 等她有了足夠的能力,方能與江東的黃州紙迎面競爭。

 不過眼下,若是能搶走了他們在西甸的生意,日後的競爭也不少,但有西州商會從中周旋,江東自然也不敢太過放肆,何況他們的生意,也需經過西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