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玻璃杯碎裂的響動,導致許多人都轉回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葉涼夕也有些意外,她趕緊放下手裡的果汁,小聲提醒,「淺淺姐?」
時淺好像聽不到她的聲音,神色恍惚,幾乎可以說是愣然地看著出現在宴會廳里的那個男人。
冷歡也朝著聲音的來源處看過去,就看到一個陌生的女孩,愣愣地看著自己,而她的雙手,還維持著拿著杯子的姿勢,但是,那一隻玻璃杯,此時此刻,已經碎裂在她的腳下。
時淺的眼神,看起來恍惚,可實在太複雜。
冷歡不確定自己看到了什麼,腦海里,對這個人,是完全的空白,完全的陌生,但看她的眼睛,尤其是她現在的模樣,竟然有一點,奇怪的情緒。
隔著不遠不近的人群,兩個人就這麼對視。
誰也沒有先移開視線。
氣氛突然變得很詭異,甚至周圍已經有人小聲議論起來。
葉涼夕不知道時淺怎麼回事,再抬頭去看的時候,竟然發現,她的眼睛已經濕潤了。
她用力地抓了一下時淺的手腕,「淺淺姐,你怎麼了?」
時淺好像才終於反應過來,注意到所有人看向自己這邊的視線,匆匆低了頭,但一低下頭,卻又猛地抬頭去看冷歡。
神色有過一閃而逝的倉皇。
蔣安軒首先注意到這個詭異的情況,笑著和旁邊的人打招呼過後,走過來,低聲問,「時淺,你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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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邊的動靜也走過來的冷川等人,也注意到了有些詭異的氛圍,「哥,怎麼了?」
冷歡的視線,依舊停在時淺的身上,「那位,是你朋友?」
冷川看過來,果然就看到時淺有些慘白的神色,立刻走過來,「時淺,你……」
才剛剛開口,他就愣住了,因為此時此刻的時淺,神色有些慘白,她看冷歡,又看冷川,「那位,是誰?」
冷川看了看自家大哥,有些搞不明白狀況,但還是回答她的話,「他是我哥,我剛剛還打算介紹你們認識。」
「你哥?」時淺輕聲呢喃,「這麼說,他姓冷?」
冷川搞不清楚狀況,「我哥當然姓冷了,不然還能姓什麼,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時淺搖了搖頭,忽然笑了,「我沒事。」
她小聲呢喃,「我沒事,沒事……」
然後又抬頭去看冷歡,冷歡眉頭深鎖,朝這邊看過來,時淺看著他,視線控制不住地模糊,在眼淚掉出來的那一刻,匆匆低頭。
可那一點濕意,還是啪的一聲掉落在了葉涼夕抓著她手腕的手背上。
葉涼夕看見了,心裡咯噔一聲,上次見到時淺這樣哭的時候,是在她回憶那個忘不掉的人的時候,這一次……
她抬頭看冷歡,眉頭略有些糾結,轉眼看到傅景湛的眼神,又有些為難地看了時淺一眼。
冷川很快發現了時淺的異常,低聲道,「我讓人帶你去休息一會兒,不舒服別撐著啊。」
然後對著葉涼夕暗示了一眼,葉涼夕很快反應過來,對著傅景湛點頭示意了一下,跟著時淺匆匆離開。
宴會廳里的被這奇怪的一幕弄得有些奇怪,但畢竟是在冷家這樣的人家,還有緊接而來的冷歡的父親助場,這一幕很快就過去,似乎沒有發生過什麼一樣。
唯有蔣安軒,看著時淺離開的背影,眼中還有不消的疑慮。
冷川很快回來了,一回來就將冷歡拉走了,「哥,你對時淺做了什麼?」
冷歡的重點不在這裡,「她就是你跟我說過的時淺?」
冷川一愣,「你們不認識?」
「我們該認識?」
「不認識,她為什麼見到你會變成這樣?」
冷歡的眼裡,也難得多了一些迷茫,輕聲道,「我也不知道。」
冷川一噎,嘆了一口氣,忽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哥,你跟時淺,以前是不是認識啊?」但是話一問出來,他就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
冷歡以前一直在軍中,後來出事之後就一直在美國治療,治了三年才恢復正常,這兩年也在那邊修養,而時淺一個在校的大學生,兩個人,怎麼看也不像是有交集的人。
他以為冷歡會立刻否認,但卻不想,他語氣迷茫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冷川突然覺得今晚每個人似乎都不太正常,時淺不正常,連他哥也不正常了。
兩人再回來的時候,宴會已經恢復了正常,剛才的事情,完全沒有影響大家的興緻。
房間里,時淺似乎已經慢慢恢復過來。
葉涼夕坐在她的身邊,感覺她已經沒有先前情緒那麼激動之後,才開口,「淺淺姐,你怎麼樣?」
時淺抬頭撫了一下自己的臉,聲音帶了點疲憊,語氣帶著一點自嘲,「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葉涼夕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問。
時淺和方然之間的事情,她只是聽她說過,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時淺就開口,這一次,聲音終於掩飾不住有些哽咽,一隻手抓著葉涼夕的手,「夕夕,你知道么,我剛剛見到他,我以為是方然回來了。」
「淺淺姐,那是冷川的哥哥,他叫冷歡。」
時淺抬手遮住雙眼,聲音壓抑而絕望,「我知道……」
「我知道,如果他是方然,他不會這樣的……」
時淺哭了。
沒有任何聲音,只是無聲流淚。
葉涼夕是唯一一個知道他們的故事的人,見到這樣的時淺,只覺得心裡很難過。
等待了六年,從雙十年華到現在,從一個懵懂的小女孩,等到她學業有成,功成名就。
六年,意味著什麼?
葉涼夕不知道,她的人生,還不到十九歲,過去經歷過的三個六年,被大多事情充斥,沒有任何這樣等待的時機,她也無法明白,毫無期望地等待六年,兩千多個日日夜夜,是一種怎麼樣的煎熬和絕望……
等到兩人再次出現在宴會廳的時候,時淺已經恢復過來,出於對冷老夫人的尊敬,不可能一個招呼都沒有打就離開。
這裡觥籌交錯,忙於應酬的人不會有太多的心思去記得砸碎了一隻玻璃杯的時淺,心中想得最多的,大概是這又是哪個想要引起冷家大少爺注意的攀龍附鳳之人罷了。
而冷老夫人所謂的七十大壽,其實更像是給回來一年之後,正式接手公司的冷歡一個接觸帝京各界權貴的好機會。
葉涼夕被唐如雅帶走了,時淺表示自己已經沒事,讓她放心離開。
裡邊都是觥籌交錯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氣,走到陽台呼吸新鮮空氣。
巨大的盆栽將她的身影擋住,這裡,陽台的後邊,是幾個中年貴婦坐在一起聊天。
「這冷家的大少爺啊,說是十多歲去了軍中,跟當年的冷老爺子一樣,年紀輕輕就位高權重,上一年才剛回帝京,所以,大多數人都不認識。」
「是啊,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成績,也只有冷家的孩子才有這樣的能力,即便現在,看著也是一身正氣凜然,頗有軍中威嚴的氣息,據說,做事也是很雷厲風行。」
「既然在軍中做得好好的,怎麼就突然回來了?」
幾個貴婦交談,直到有人突然問出這句話,交談的聲音戛然而止。
似乎有什麼不可言說的秘密不小心讓人觸碰似的,時淺愣愣地站在原地,十幾歲就進入軍中,位高權重。
原來,世界上可以有長得如此相似的人么?
可是,他不是方然,方然嚴肅起來的時候,只會讓人覺得清冷,但他,是深沉的。
而他是軍人,方然不是。時淺這樣告訴自己。
她只覺得心一沉,無數不知如何排泄的情緒,壓得她呼吸困難。
她還在愣愣地站著,轉眼卻看到,陽台的另一邊,一點零星的火光,和隨著夜風,混入她鼻尖的煙草味。
這裡的陽台,一個連著一個,兩個陽台之間的距離,甚至只有一米。
時淺下意識轉過頭去看陽台另一邊的人,便看到那個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的身影。
陽台的燈光並不亮,但卻也能讓人看得清楚,冷歡站在與時淺隔著一米距離的另一個陽台上,兩隻手撐欄杆上,一隻握成拳頭,另一隻手的指間夾著一根正在燃燒的煙。
左手上的煙放在他的嘴裡,吐出了一個在黑夜中仍然可以看得清楚的煙圈,他微微仰頭,看著天空,時淺卻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這一刻,這樣的身影,卻和六年前在她的陽台上,被她第一次碰到吸煙的方然一模一樣,一個個動作,就連吐著煙圈的無奈,都一模一樣。
讓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分不清眼前的人是真的還是假。
冷歡很快覺察到旁邊的人的視線,皺著眉頭轉過頭來,就看到時淺隔著一個陽台,看著自己。
無聲無息。
她是背著光的,臉上唯一的光源,只來自冷歡那個陽台,並不明亮的燈光。
他今晚有些煩躁,回來一年多,但其實並不是特別喜歡這樣的生活,可是……因為受過傷,軍中他是回不去了,外邊觥籌交錯,他煩悶了,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
視線在交錯。
冷歡沒有移開眼。
時淺摔碎杯子那一瞬,兩人的距離有些遠,此刻他卻能清楚地看到時淺眼裡的淚光。
冷歡確定,這是他第二次見到時淺,但是,再此之前整個晚上,他的腦海里,卻常常想起她無聲流淚的樣子,然後,升起一股陌生的難過。
現在,他看到她哭,本能想要阻止。
但對方是個陌生人,他不知道這樣的情緒從何而來。
冷歡心裡升起一股無名的煩躁,掐滅手裡的煙,轉過來,看時淺,「你是誰?」
「時淺,時光的時,清淺的淺。」
「你認識我?」
「你認識方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