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7章 鬥智

發佈時間: 2022-11-04 12:4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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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氏對顏玉所做的事情,總結為一句話,那就是見死不救。

 見死不救,不是罪。最多就是被指責為心性冷漠。

 沒有人逼著顏玉上吊。顏玉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她自己算是咎由自取。至於周氏,只能說顏玉運氣不好,最先趕到現場的人是周氏而不是其他人。

 宋安然對喜秋說道:「你去叮囑環兒,這件事情不能聲張。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說什麼都遲了。而且我估計,顏玉一死,府中很多人都會高興。」

 喜秋也明白這個道理,不由得唏噓。顏玉又是一個自作聰明的人。只可惜,顏玉的運氣沒有文敏的運氣好。文敏自作聰明,至少還能嫁給葉川。顏玉自作聰明,結果就是要了她的性命。

 喜秋說道:「少夫人放心,奴婢會仔細叮囑環兒。要是環兒不能適應的話,不如先安排她出府,到莊子上當差。」

 宋安然點點頭,「你去安排吧。」

 喜秋領命而去。

 宋安然沉默了片刻,她叫白一叫來。讓白一去見顏宓,將真相告訴顏宓。顏玉死了,顏正肯定不會沉默。說到底,還是要給顏正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

 白一領命而去。

 顏正得知顏玉過世的消息,差點瘋狂起來。

 他衝進內院,衝到顏玉居住的小跨院,親眼看到顏玉的屍體,頓時痛哭流涕。

 顏正一直在問為什麼,可是沒有一個人回答他的問題。

 後來還是顏老太太派人,將顏正叫到上房說話。

 顏老太太給顏正解釋,顏玉本想上吊嚇唬人,結果一不小心弄假成真。這種事情,大家都不願意看到。顏老太太希望顏正能夠看開一點,不要太傷心了。畢竟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

 「為什麼?」

 顏正只想知道顏玉為什麼要這麼做。

 顏老太太告訴顏正,顏玉不滿意婚事,所以才會想出這種極端的辦法來嚇唬人。妄想以此要挾周氏退掉婚事。

 顏正沉默片刻,緩緩抬起頭看著顏老太太。他雙目通紅,眼中帶著極為複雜的情感。顏老太太都被顏正這雙眼睛給驚了一跳。

 顏正語氣平靜地問道:「我聽說夫人給妹妹定親之前,並沒有徵求過妹妹的意見。後來還是丫鬟說漏了嘴,妹妹才知道她自己被許配給了一個商戶人家。老太太,這是真的嗎?」

 顏老太太猶豫了片刻,最後點點頭,對顏正說道:「這是真的。你嫡母給玉丫頭定親之前,徵求了國公爺的意見。國公爺同意之後,你嫡母才給玉丫頭定了這門婚事。」

 顏正又問道:「妹妹心高氣傲,不願意嫁到商戶人家。你們為什麼一定要逼著她嫁到商戶人家?你們就沒想過,有可能會將她逼死嗎?」

 顏老太太面無表情地說道:「玉丫頭的出身,就註定了她嫁不了好人家。商戶人家,已經是她最好的選擇。

 而且你嫡母挑選的這門婚事,除了身份是商戶外,其他方面是極好的。那家人家資富裕,家風清正,男方人品端方,長得也是一表人才。

 可以說,拋掉身份,男方也是難得的好人家。只是沒想到玉丫頭竟然如此倔強,最後鑄下大錯。哎,老身也替她可惜,只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顏正低頭,沉默,表情冷漠,似乎正在醞釀一場風暴。

 顏老太太嘆了一聲,對顏正說道:「女孩子在婚事上頭,總歸是要比男孩子吃虧一些。要是老身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慘劇,老身肯定不會這麼早將玉丫頭嫁出去。總而言之,事情已經發生了,你也要想開一點。」

 顏正抬頭,望著顏老太太,臉上帶著悲戚之色。他說道:「老太太,那是我妹妹!」

 顏老太太沒說話。

 顏正凄涼一下,站起來,說道:「多謝老太太替我解惑。事情的經過我都知道了。我……告辭!」

 顏正離開上房,出上房院門的時候,恰好和周氏撞上。

 那一瞬間,顏正的雙目中滿是仇恨。不過一轉眼的功夫,顏正又低下頭,避免和周氏的目光對上。

 周氏見到顏正,暗自冷哼一聲。死了一個野種,還活著一個野種。遲早要將這個野種給弄死。

 二人都沒說話,顏正退守一邊,目送周氏走進上房。

 看著周氏驕傲的背影,顏正攥緊了拳頭,心裡頭有一團火在燃燒。這把火會燒毀別人,也會將他自己燒毀。

 顏正迫使自己收回目光,不再看周氏一眼。

 顏正心裡頭暗暗下定決心,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會報仇。他要讓周氏付出應有的代價,要讓整個國公府後悔苛待他們兄妹兩人。總而言之,失去的他會親手找回來。

 顏玉的死,在國公府內只起了一點點小浪花,很快就平息下去。顏玉的喪事,也辦得很簡單,一副上好的棺材就將顏玉給埋了。

 因為顏玉沒有入族譜,而且還是女子,因此連祖墳都進不了。只能在離祖墳比較遠的地方掩埋。

 顏玉喪事一過,國公府又恢復了寧靜。大家按部就班的生活。

 三月一過,天氣就漸漸熱了起來。正如宋子期所擔心的那樣,自正月後,京城一滴雨都沒有下。

 一開始很多人都沒有留意到天氣的異常。等到三月底,四月初,天氣反常的炎熱的時候,很多人才恍然大悟,今年春天竟然沒下過一場雨。

 頓時,老百姓就慌了。

 乾旱意味著飲水困難,意味著糧食漲價,意味著油鹽醬醋也會紛紛漲價。如果幹旱不解決,這種情況還會持續到年底。年底糧價有可能是現在的幾倍。

 凡是經歷過災荒年間的人,都知道天災一來,緊接著就是人禍。不死人,這場禍事是不會平息的。

 京城內的小老百姓有些恐慌。京城周邊的農民比城市裡的老百姓恐慌十倍。乾旱,意味著他們今年一年都沒有收成。一年沒有收成,全家都要勒緊褲腰帶過活,甚至有可能餓死人。

 當然,恐慌情緒只存在於老百姓中間。

 對於京城的大戶人家,無論是乾旱還是水澇,都不會對生活有半點影響。

 大戶人家有足夠的錢,足夠的存糧。甚至他們本身就是糧商。對某些糧商來說,天災年間,反而是發財的好機會。

 京城內外,紛紛亂亂,朝堂上也不太平。

 乾旱已經是事實,朝堂必須拿出一個章程,到底要怎麼救災。按照往年的規律,乾旱之後往往伴隨著洪澇災害。很可能就發生在七八月份。

 言下之意,朝廷要先後組織兩次救災。一次是應付乾旱,搶種耐旱的糧食以解飢荒。二是應付水災。

 水災過後,糧食減產,絕收。到了冬天,老百姓沒有糧食吃,就會餓死凍死。當死的人一多,屆時只要有人振臂一呼,老百姓就會揭竿而起。

 別以為京城附近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當老百姓沒飯吃,即將餓死的時候,沒人管得了這裡還是不是京城。

 這樣算下來,如果災情不能緩解的話,朝廷一共要救災三次。這對朝廷的壓力是極大的。

 宋子期身為戶部尚書,管著朝廷的錢糧,這些壓力絕大部分又都轉嫁到了宋子期身上。

 好在宋子期早在二月份的時候就開始做準備。已經購買了足夠的糧種,只要旨意一下,就給老百姓派發糧種,同時發放少量的救災糧,希望能夠撐過這兩月。

 兩個月後,情況要是還沒有緩解的話,屆時就得大量派發救災糧。朝廷官倉裡面的糧食,肯定支撐不了那麼多人吃飯。

 到時候戶部就需要拿出錢,到市面上購買糧食救災。這又涉及到糧價問題。

 糧價問題,永遠都能牽動所有人的神經。

 一個個的問題拋出來,老臣們還能穩得住,畢竟類似的事情經歷了太多太多。

 而坐上皇位才兩年多還不到三年的元康帝,卻緊張了。

 這是他身為皇帝之後,第一次遇到大規模的天災,而且就發生在京城地界。不得不說這是一個警示。

 以前沒做皇帝的時候,元康帝覺著這類事情離他很遙遠,完全可以做到漠不關心。如今坐在皇位上,他才意識到,身為一個負責任的皇帝,每一次天災都會牽動他的神經。

 好在,他還有一個能幹的戶部尚書。

 由宋子期牽頭,朝堂經過幾天的討論,終於商量出一整套的救災方案。緊接著戶部的官員,四下出動,前往各個縣,開展救災工作。

 這是第一場救災,只針對受災的農民。至於在誠實里生活的小老百姓,暫時還不需要朝廷出面救災。他們每天做工的工錢,還能支撐全家人的生活。

 與此同時,元康帝給順安商行下了命令,要求順安商行帶頭平抑糧價。

 按理說,皇帝下了命令,無論是內務府還是寧家,都必須照辦。

 可是在利潤面前,很多簡單的事情都開始變得複雜。畢竟人心是貪婪的。

 順安商行表面上在聽從命令,平抑糧價。實際上順安商行是在惜售。他們只等時機一到,就會將庫存的糧食拋售出去,大賺一筆。屆時就算元康帝追究起來,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利潤也已經到了口袋裡。

 不僅如此,順安商行還趁機將霉爛的糧食當做優質糧發賣。

 有老百姓買到發霉變質的糧食,找順安商行討要說法,順安商行的夥計和護衛直接將人打出去。

 老百姓們求告無門,只能自認倒霉。

 可就算這樣,也不會影響到順安商行的糧食生意。

 畢竟自從四海商行退出京城糧食市場之後,順安商行一躍成為京城最大的糧商。只要是在京城內生活的老百姓,就免不了會吃到順安商行的糧食。

 這個時候,京城的老百姓特別的懷念四海商行。

 四海商行做事公道,童叟無欺,而且糧食品質好,從來不賣發霉變質的糧食。

 京城的老百姓呼籲四海商行回到京城糧食市場,同順安商行大幹一場,將順安商行從京城的糧食市場上趕出去。

 這種呼聲傳到了宋安然的耳朵里,宋安然卻不為所動。因為回歸京城糧食市場的時機還沒到。

 宋安然每天按部就班,一邊打理著國公府的內務,一邊留意著京城各方面的消息。

 這天,一大早,就有人遞上拜帖,要見宋安然一面。

 喜秋將拜帖交給宋安然。宋安然翻開一看,約她見面的人竟然是內務府總管太監魏德召魏公公。

 魏公公約宋安然一日後在西市某家茶樓見面。

 宋安然知道那家茶樓,是內務府的產業。

 宋安然輕聲一笑,合上拜帖。

 喜秋有些擔心地問道:「少夫人,內務府總管太監魏公公為什麼要見你啊?不會是為有什麼陰謀詭計。」

 宋安然搖搖頭,笑道:「我要是平民百姓,我肯定不敢去赴約,我怕他們會下毒害我。不過我不是平民百姓,我是國公府的少夫人。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管在見面的時候算計我。至於他們約我見面的目的,要麼是為了糧食。畢竟京城的糧商聽說鬧得挺厲害的。要麼就是為了別的事情。」

 「那少夫人要去見魏公公馬?」喜秋問道。

 宋安然輕聲一笑,說道:「當然要去。我也很好奇魏公公的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宋安然將拜帖交給喜秋,讓喜秋收起來。

 傍晚,等到顏宓從衙門回來后,宋安然同顏宓說了此事。

 顏宓一聽內務府的魏公公要見宋安然,也感覺有些驚奇。

 顏宓笑道:「這位魏公公,如今可是京城內的大忙人。多少人想要見他一面都見不到。沒想到他會給你遞帖子,約你見面。」

 宋安然挑眉一笑,問道:「我應該感到你榮幸嗎?」

 「正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認為你應該當心,小心對方給你挖坑。」顏宓提醒宋安然。

 宋安然抿唇一笑,「你放心,我肯定會小心的。說實話,我也挺好奇這位魏公公。算起來,我和他間接交手幾次,卻一次都沒見過。我對他已經神交許久。」

 顏宓抱著宋安然的腰,「明天要不要我陪著你一起去?」

 宋安然搖頭,「不用。事關生意,你不擅長。你去了也只能當木頭樁子,你覺著不自在,我也覺著不自在。」

 「好吧,我聽你的,我就不跟你一起過去。不過你萬事當心,千萬別吃虧上當。」

 宋安然笑道:「這年頭能讓我吃虧上當的人幾乎沒有了。真要鑽出來一個,我肯定非常好奇,一定要認真研究一下對方的手段和優勢。」

 瞧著宋安然這副自信滿滿的模樣,顏宓覺著很喜歡。

 宋安然抬起手,勾著顏宓的脖頸,問道:「朝廷上很緊張嗎?」

 「你是指救災嗎?欽天監說天氣還會持續乾旱,估計要持續到七月份。朝堂上不少人都憂心忡忡。畢竟戶部的存糧和銀錢都不夠。」

 宋安然一聽,頓時皺起眉頭,「戶部糧食不夠,我能理解。可是說戶部錢不夠,這是怎麼回事?我父親身為戶部尚書,據我所知,這幾年戶部的收入都是年年增長。」

 顏宓對宋安然說道:「賬目不是這麼算的。戶部的收入年年增長,這是沒錯。可是朝廷的開銷也在年年增長。

 以前永和帝還在時候,朝廷官員,十有**都有被欠過薪。直到元康二年,才將這部分欠薪補齊,這一部分就花去了將近一百五十萬兩。

 另外,這些年朝廷拖欠軍餉,累計起來足有上千萬兩白銀。去年補了三成,這裡就開銷了將近五百萬兩。

 還有,去年年底,又給邊軍還有軍營換裝,這裡又花費了上百萬兩。朝廷在西北設的馬場,今年年初的時候馬場從戶部拿走了三十萬兩。

 還有全國各地的書院需要修繕,這裡又是五六十萬兩的開銷。陛下說有幾處宮殿也需要修繕,年底的時候從戶部拿走一百萬兩。

 這些額外的開銷,就花費了將近一千萬兩。幸虧岳父大人理財有道,戶部收入年年增長,才能應付這麼多的開銷。

 本以為今年會過得輕鬆一點,哪裡想到一開年就是旱災。要是災情不緩解,戶部這兩三年攢下的錢不僅會全部掏空,甚至還會打飢荒。

 最近岳父大人一直在忙著籌錢,甚至想讓內務府讓利出來。將海貿的收入全部計入戶部。不過內務府一直沒答應,元康帝也在猶豫。」

 宋安然嗤笑一聲,「已經吃進嘴裡的錢,再想讓他們拿出來,肯定沒那麼容易。」

 顏宓點頭,說道:「岳父大人的意思是,如果陛下不肯將海貿的利潤讓出來,就逼著陛下將去年年底從戶部拿走的。用來修繕宮殿的一百萬兩全部還給戶部。有了這一百萬兩,還是能解決不少事情。」

 宋安然微蹙眉頭,「你說陛下會還錢嗎?」

 顏宓笑道:「他是皇帝,只要他不想做亡國之君,遲早他都會將那一百萬兩吐出來。至於時間早晚,就要看岳父大人的手段。不過我相信以岳父大人的手段,肯定很快就能逼元康帝將那一百萬兩吐出來。」

 宋安然問道:「最近市面上有人哄抬糧價,朝廷不管嗎?還有,順安商行惜售,同時發賣發霉變質的糧食,朝廷也不過問嗎?」

 顏宓說道:「這些問題暫時管不了,尤其是順安商行。順安商行背後是內務府,沒有誰願意沾手這件事情。

 當初你帶著四海商行和順安商行斗,可以說全京城都不看好四海商行。卻沒想到在關鍵時刻,被你翻盤。

 到現在還有很多人好奇,你究竟用了什麼手段翻盤,讓內務府從上到下換了一批人。就連寧家也受了申斥。」

 宋安然笑了起來,「我用的手段,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我是知道,可是別人不知道啊。如今魏公公約你見面,十有**還是同糧食有關。你一定要當心。」

 宋安然在顏宓的臉上親了一下,「你放心,我肯定會當心的。其實我更擔心你,還有父親。朝堂上忙著救災,你們肯定沒辦法置身之外。」

 顏宓說道:「我沒關係,岳父大人也有自保的手段,你不用擔心。」

 宋安然說道:「父親曾經提醒過我,要我準備好足夠的糧食,必要的時候四海商行需要重新回到京城糧食市場。真到了那個時候,四海商行不可避免的會同順安商行鬥起來。到時候又是一場風波,你可要做好準備。」

 顏宓鄭重其事地說道:「就算是天大的風波,我也不怕。你儘管放手去做,無論有多嚴重的後果,我都會幫你承擔。」

 宋安然靠在顏宓的懷裡,「到時候,府中又該有人說,是我牽連了你。」

 「不用去管別人的說法,我們只做我們該做的事情。」

 宋安然笑了起來,「你說的對。別人的說法不會影響到我。我們只做我們該做的事情。」

 ……

 第二天一大早,宋安然出門去茶樓見魏公公。

 宋安然到達茶樓的時候,魏公公已經來了一會。

 宋安然見到魏公公,不由得打量起對方。

 魏公公長得白白胖胖,年齡大約在四十齣頭。臉上始終掛著笑,顯得很和善,很好說話。當然這只是看起來而已,如果有人當真的話,肯定會被魏公公欺騙地哭天搶地。

 魏公公坐上內務府太監總管的職務並不長,就這麼短短的一點時間,已經有不少人在魏公公的手底下吃過虧。

 宋安然今日見到魏公公,雖然她不懼也很自信,但是宋安然也不敢輕視魏公公。這一刻,宋安然是將魏公公當成了自己的對手。

 宋安然打量魏公公的同時,魏公公也在打量宋安然。

 魏公公聽過很多關於宋安然的傳聞,但是所有的傳聞加起來也比不上親眼所見來得真實。

 在魏公公眼裡,宋安然如傳聞中那樣端莊大方,氣勢強硬。當然,魏公公也沒有忽略宋安然的外貌,如同傳聞中那麼美。不過因為宋安然的氣勢太過強大,她的容貌是美是丑,也就沒那麼重要。

 宋安然對魏公公含笑說道:「今日能見到魏公公,是我的榮幸。」

 魏公公哈哈笑了起來,「少夫人太客氣了。少夫人肯答應出來見面,這是咱家的榮幸。少夫人,請坐下說話吧。」

 宋安然在魏公公面前坐下。

 又小內侍在煮水烹茶。茶葉是頂尖的霧山雨前茶,還是那幾顆母樹上面採摘下來的。一年的產量才三四斤,非常的珍貴。

 宋安然端起茶杯,細細品味,茶水留在口中,回味無窮。

 宋安然感慨道:「好茶。今日是我沾光,多謝魏公公。」

 「少夫人喜歡就好。總算沒枉費咱家一番靜心準備。」

 宋安然放下茶杯,對魏公公說道:「魏公公特意約我出來,不會是專門為了喝茶吧。」

 魏公公笑道:「當然不是。」

 話音一落,就有一個小內侍拿出兩個小碟子放在宋安然面前。

 小碟子里裝著白色晶體狀的東西,有點像是白糖。

 宋安然看了眼碟子,又朝魏公公看去,然後說道:「我以為魏公公約我見面,是為了討論糧食問題。」

 魏公公笑道:「糧食問題雖然重要,卻不是你我二人能做主的。關鍵還是要看宮裡面的意思。少夫人,咱家說的對嗎?」

 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著魏公公,「看樣子,魏公公對糧食問題早就成竹在胸,有了解決的辦法。」

 「解決的辦法談不上,只不過有點心得。不過現在咱家更想和少夫人談一談這個白糖生意。」

 魏公公含笑盯著宋安然。單看錶情,魏公公顯得很和善,可是仔細看魏公公的眼神,就會發現他整個人都變得很陰沉。

 宋安然笑了笑,說道:「白糖生意有什麼好談的?當年我交出白糖配方,就已經承諾過,四海商行不會在北方經營白糖生意。這麼多年,四海商行從來沒有違背過這個承諾。」

 魏公公笑道:「少夫人誤會了。今日咱家不談論銷售地點的問題,咱家只想談一談白糖的品質問題。請少夫人看看著兩碟白糖有什麼不同。」

 宋安然掃了眼碟子裡面的白糖,暗自嗤笑一聲。還能有什麼不同,一個顏色是很正常的白,白得讓人心生歡喜,一看就知道是品質上乘的白糖,已經完全比得上後世的白糖質量。

 至於另外一碟,則是白里發黃,明顯有雜質。很顯然,生產工藝不達標,所以生產出來的白糖不夠純。

 兩種白糖擺在一起,對比是極為明顯的,無人能夠忽視白糖裡面的雜質。

 魏公公指著白里發黃的那一碟,說道:「這是我們內務府出產的。」

 然後又指著那碟純白的白糖,說道:「這是你們四海商行在南方那邊賣的。有人在南方大量購買你們四海商行的白糖,然後運到北方來賣。如今京城有錢人家,都不買我們內務府出產的白糖。」

 宋安然嗤笑一聲,「有錢人不願意買內務府出產的白糖,這不是我們四海商行的責任。畢竟我們四海商行從來沒在北方市場賣過一兩白糖。」

 魏公公笑道:「少夫人多心了。咱家指出兩家白糖的區別,不是要追究四海商行的白糖衝擊北方市場的責任。咱家今日約見少夫人,是希望少夫人能夠坦誠相待,將四海商行生產白糖的配方送給內務府一份,咱家感激不盡。」

 宋安然好笑地看著魏公公,「魏公公認為,我們四海商行能生產出純白的白糖,是因為我們的配方比內務府的更好?」

 「難道不是這樣嗎?」魏公公似笑非笑地看著宋安然。

 宋安然搖頭,「當然不是這樣的。四海商行的配方,同當初我交給先帝的那張配方,無論是材料,用料,還是工序,全都一模一樣。你們內務府出產的白糖,之所以白裡帶黃,顯然在生產過程中有人自作聰明偷工減料造成的。這同配方沒關係。」

 魏公公聞言,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少夫人顯然不清楚內務府的作坊。沒有人敢在咱家的眼皮子底下偷工減料。作坊照著配方,已經反覆嘗試了多次,都沒辦法做到純白。

 最好的品質,就如少夫人所見,依舊是白裡帶黃。少夫人,你堅持說配方沒問題,這就太不坦誠了。當初先帝就是看在少夫人貢獻配方有功的份上,才會饒宋大人一命。

 要是少夫人不肯說實話,咱家只好將這個情況稟報給陛下知道。屆時由陛下親自出面同少夫人談,希望少夫人能夠堅持今天的說法。」

 宋安然盯著魏公公,微蹙眉頭,「魏公公這是在強人所難。」

 魏公公笑了起來,「少夫人,咱家也想和氣生財,可是少夫人如此不坦誠,咱家逼得沒辦法,也只能採取非常手段。希望少夫人能夠體諒咱家的難處。」

 宋安然靠在椅子上,放鬆全身,她含笑說道:「魏公公認定我們兩家的配方有區別,說實話,的確有一點點小小的區別。不過這個區別是在兩年前才有的。」

 魏公公滿意地笑了起來,事情果然被他料中了。據魏公公所知,兩年前四海商行出產的白糖,品質同內務府一樣很不穩定,有時候很好,有時候也會帶著雜質。而之後四海商行出產的白糖,品質就上了一個台階,不僅穩定,而且很純。

 這個區別,沒有引起以前的內務府總管重視。但是魏公公不同,他到了內務府後,就注意到了這個問題。然後就開始派人調查。

 於是就有了今天的見面。

 宋安然繼續說道:「我可以無償提供新的配方。只是魏公公就這樣拿走我們四海商行辛辛苦苦弄出來的配方,不覺著過意不去嗎?」

 魏公公挑眉,「少夫人想要什麼?請少夫人儘管開口。」

 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著魏公公,「」魏公公,難得見面一次,不如我們趁機談一談糧食生意吧。

 這回輪到魏公公皺眉。

 魏公公皺眉,「糧食生意,四海商行最好不要插手。」

 宋安然挑眉一笑,「魏公公確定?災情如果得不到緩解,魏公公認為順安商行能夠滿足京城的糧食需要?別忘了,戶部隨時都會拿錢出來買糧。

 順安商行敢將發霉變質的糧食賣給小老百姓,莫非還敢將發霉變質的糧食賣給戶部?戶部買糧,至少上百萬斤。魏公公確定順安商行能夠提供品質優良,數量高達幾百萬斤的糧食?」

 魏公公周密沒說話。

 宋安然繼續說道:「順安商行進入京城糧食市場,才區區幾個月的時間,就開始自毀名聲,發賣發霉變質的糧食。

 照著順安商行這種做法,魏公公認為順安商行的糧食生意還能做多久?

 要是我們四海商行始終不進入京城糧食市場,等到六七月份洪災一來,魏公公可想過到時候京城會出現什麼情況?

 那時候,順安商行還能供糧嗎?順安商行擔得起上百萬人口吃飯的重擔嗎?要是事情辦砸了,魏公公猜一猜,陛下會不會大開殺戒?

 到時候從順安商行到內務府統統都跑不掉,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要掉腦袋。那個場面一定會令百姓們非常的興奮吧。」

 魏公公的臉上沒了笑容。魏公公陰沉著一張臉,說道:「少夫人,你是在威脅咱家嗎?」

 宋安然搖頭,笑道:「彼此彼此!我只是將魏公公用在我身上的手段,又還給了魏公公。魏公公千萬別同我客氣。」

 魏公公突然笑了起來,「別人都說少夫人心思敏捷,做生意從不吃虧,以前咱家不信,今日見識了少夫人的手段,咱家是不得不信。」

 宋安然笑了笑,說道:「多謝魏公公誇獎。」

 魏公公冷哼一聲,然後板著臉說道:「糧食生意並不賺錢。咱家很好奇少夫人為什麼執意要進入京城糧食市場嗎?」

 宋安然笑了起來,「我做生意,目的就是賺錢。雖然糧食生意賺得不多,但是勝在穩健。反正有錢賺就好,賺多賺少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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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公公冷笑一聲,說道:「少夫人可不坦誠啊。少夫人分明沒說實話。」

 宋安然笑道:「魏公公想聽什麼樣的實話?難道我說我做糧食生意的目的,和順安商行的目的一樣,魏公公就相信嗎?」

 魏公公略有深意的說道:「少夫人野心可不小!」

 宋安然輕聲說道:「我膽子小,魏公公千萬別嚇唬我。」

 魏公公哼了一聲,「咱家豈敢嚇唬少夫人。咱家還要感謝少夫人的提醒,咱家這就回去吩咐順安商行,多多準備糧食。少夫人所擔心的情況,肯定不會發生。」

 宋安然笑了起來,「魏公公確定?你確定順安商行那幫黑心爛腸子的人,會嚴格遵照魏公公的吩咐,準備大量優質的糧食來平抑京城的糧價?他們不趁機哄抬糧價,就算有良心。可是我看順安商行那幫人早就沒有了良心。」

 魏公公強硬地說道:「順安商行的事情,不需要少夫人來操心。少夫人管好四海商行就行,手伸的太長,小心被人砍斷。」

 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著魏公公,「不瞞魏公公,剛才那番話,通常都是我對別人說。今日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對我說。魏公公,」

 魏公公笑道:「少夫人知道厲害就行。希望少夫人好自為之,不要讓咱家失望。」

 宋安然笑道:「我也希望魏公公能夠長命百歲。幾個月之後,順安商行千萬別哭著求到本夫人跟前,求本夫人供糧。那時候,我們兩家就不可能像今日一樣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生意。」

 魏公公輕聲一笑,「少夫人似乎篤定災情不會緩解?咱家不得不說,少夫人你太自以為是。咱家告訴你,順安商行備的糧食,絕對能夠滿足災民的需要。總而言之,京城的糧食市場,就不要少夫人操心。」

 宋安然含笑點頭,說道:「如此看來,糧食生意是沒得談了。」

 魏公公嚴肅地說道:「少夫人早就該意識到這一點。京城不是別的地方,這裡是天子腳下。京城的糧食市場,不是少夫人想來就來的地方。還有,京城的糧食市場,也不可能掌握在四海商行的手裡。在糧食市場上,內務府會寸步不讓。」

 宋安然微蹙眉頭,顯然有人提醒了元康帝,也提醒了內務府。讓元康帝和內務府意識到掌控京城糧食市場的重要性。所以內務府才會直接插手京城糧食市場,用政治手段將四海商行趕出京城糧食市場。

 接著宋安然又冷笑一聲。以內務府的尿性,能夠經營好糧食生意,那才是見鬼了。

 看看順安商行這些日子乾的事情,宋安然可以肯定,順安商行遲早要自食惡果。到時候,四海商行的機會就來了。

 宋安然揚眉,對魏公公說道:「魏公公,關於將來的事情,我們不妨拭目以待。魏公公要相信,四海商行隨時準備著幫助順安商行度過難過。」

 魏公公冷笑一聲,「少夫人非常自信,只可惜用錯了地方。」

 宋安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說道:「看來我們之間是沒得談了。今日多謝魏公公的招待,關於白糖配方,改天我會讓人送到內務府。魏公公,我先告辭。」

 「少夫人慢走!」

 宋安然離開茶樓,上了馬車,命車夫先去世寶齋。

 馬車上,宋安然揚眉笑著,似乎心情不錯。

 喜春好奇地問道:「少夫人,魏公公拒絕了你,你不生氣嗎?」

 宋安然笑了起來,「沒必要生氣。雖然魏公公拒絕了我,但是我也有收穫。順安商行的底氣來自於內務府,內務府的底氣來自於陛下。陛下想要控制京城的糧食市場,這個思路是對的。

 但是陛下不應該讓內務府來辦這件事情。今年的災情,會狠狠掀翻順安商行還有內務府,順便在陛下的臉上狠狠扇一巴掌。到時候我們就有好戲看了。」

 喜春聽了很興奮。

 喜秋則不解地問道:「少夫人怎麼確定今年的災情會越來越嚴重?萬一過幾天下雨了,那少夫人的判斷就全錯了。」

 宋安然挑眉一笑,「喜秋,你知道京城已經有多少年沒發生過大規模的天災嗎?整整二十年。上一次大規模的旱澇災害,還是在永和帝剛登基的頭幾年。

 天災,就跟人一樣。人長時間不得病,一旦生病必定會來勢洶洶,比經常得病的人還要兇猛許多。天災同樣如此。

 你別問我為什麼,這種事情有時候靠經驗判斷,有時候則靠直覺。我相信父親的判斷,同時相信自己的自覺。總而言之,今年的災情很嚴重,非常嚴重。現在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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